御川瞟他一眼：“你这么护着，吾哪里敢怪罪他。”
茨木童子单纯憨厚，一点都没听出御川语气中的揶揄，还以为御川在夸他忠心护主，抿着嘴不好意思道：“吾主见笑，这都是应该的。”
“……”我实在嘲讽你你听不出来吗？
“哦，对了，”茨木突然记起御川大人前段时间说要去京都找阴阳师的事情，复又开口问道：“您要找的阴阳师找到了吗？”
御川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扛刀少女的背影，冷净的扎眼。
他垂眸摇头：“还没有确切的线索。不过有一件事，吾要你去办，”御川被他这么一提醒，想起了他和阎曦临别前去过的那个村子。
他们离开的时候，朱雀村的结界并没有修补好。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个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好朋友，呵，他可不敢相信。
“京都东南处有一个村子，叫做朱雀村，你带上青田坊和黑田坊偷偷潜在村子外围，观察一下是否有阴阳师进入。”
茨木颔首，领命而去。
*
阎魔殿中，五个式神面面相觑，最先来到这里的座敷童子讷讷开口道：“您也不知道吗？我只记得我被您砍了一刀后就出现在这里了。不过主人，”他把隐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问出：“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阎魔殿，俗称——阴间。”
“……”话虽如此，可是我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啊，“我知道这是阴间。我想知道的是，这是……哪里的阴间？”
阎曦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竟然能察觉到？”
樱花精眸光在他们二人中间巡视一圈，诧异道：“小曦，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阎曦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式神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真实世界的阎魔殿中，可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跟这群小妖怪解释阴阳幻境和现实世界的关系。
因为那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本以为能蒙混过去，现在看来怕是不行啊。
“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你们的那个世界是……同这个世界平行的，这两个世界的关系就像是你们那里本岛与四国岛的关系一样。不过你们不必担忧，只要跟随着我，你们依旧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
是的。
她说了谎。
活了十几年，这是阎曦第一次说谎，还是为了一群小妖怪。
她只是担心，如果眼前这群妖怪知道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只是一个幻境，是虚构出来的一个世界……
他们，会伤心的吧。
第26章 彼岸
忘川之水，用于湮魂。
阎曦百无聊赖的坐在奈何桥边，看着孤魂野鬼一个接着一个在自己面前走过。上桥，喝药，往生。这是每一个地府的鬼魂都要完成的三件事情，不论你前一世是风光无限的贵胄高官，还是挣扎求生的平头百姓，只要进了地府，从此命数皆由天。
她回来已有两日，除了阎魔殿，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这奈何桥。
“喂喂，”孟婆双手端着汤药，用脚踢一踢阎曦的大腿，嫌弃道：“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你去别处玩，别在这里碍事。”
阎曦拍拍大腿，身不离地往边上微微挪了几步，侧着头睨她一眼：“你忙什么？周围这么多小鬼帮你。再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看风景的。”
“奈何桥上这么多鬼魂，个个挤得鬼挨着鬼，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看风景？”
阎曦抿嘴乐起来：“你不觉得这群鬼瑟瑟发抖的样子很好笑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本来众鬼一列列站好，排着队要从奈何桥经过。她大小姐可倒好，非要上桥来，那一副煞星的气势吓得众鬼挤成一团，不仅走不动路，喝药都变得颤颤巍巍的，接连摔破了好几个碗。过桥的效率比原来低了不是一点半点。
……
这小魔王一回来就给自己捣乱！
孟婆愤愤转身，却在这时撞上了樱花妖，她想也不想劈头盖脸地朝她一阵吼叫，把冲阎曦的火气全都撒到了她身上：“跟你主子一个德行！挤挤挤，挤什么挤？赶着去投胎啊！从我的桥上下去！”
“孟婆大人你怎么了？”小妖怪脸庞稚嫩，声音软糯。水灵灵的大眼睛蕴起无辜又委屈的波光。
周围地府的鬼都对这个新来的樱花小妖印象好得很，毕竟她长得娇俏可人而且待人亲和有礼貌。地府唯一一个小姑娘就是阎曦小姐，清净了这么些年终于来了另外一个小姑娘，他们身为“鬼怪小哥哥”可得好好护着她。
所以见到孟婆如此恶声恶气，众鬼纷纷投去不赞同的眼光。
“……”我错了，你们两个都是祖宗，我惹不起我躲总行了吧，“没事没事，你们好好玩，好好玩。”
*
阎曦见她转身离开的背影，轻轻咳了一声，问樱花妖：“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乖乖在大殿里呆着，不要到处乱跑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樱花妖小嘴一撇：“人家只是闲得无聊，想出来走走嘛。”
阎曦哼一声：“别人会被你这小可怜的脸唬住，我可不会。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樱花妖听到阎曦这么说，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她，悻悻道：“也没有别的事啦，就是昨日我手一抖，不小心在彼岸花田撒下了一些樱花树种，现在，可能已经长到两丈高了……”
“什么？！”阎曦不敢置信：“你竟然把花种撒到了彼岸花的地盘上？你不知道那些花至妖至纯，一旦有别的花种侵入就会颓靡吗？”
“人家知道错了嘛……我刚刚想把樱花树拔掉，可是发现自己已经掌控不了那些树了。”
阎曦伸出食指，戳着她的额头咬牙道：“你可真是个惹祸精！这才来两天就惹到了阴界的二把手，过了今天，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没分没寸。”
“小曦，”樱花妖拽着阎曦的衣角，拖长了音调撒娇：“我真的知道错了。”
阎曦叹口气，拿她无可奈何：“我知道了，一会儿我亲自去和彼岸花求情。这样的事情你以后可万万不能再手抖了，听到了吗？”
“这个彼岸花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比小曦还大吗？”樱花妖有些不解，在他们妖怪的世界里，妖怪主的孩子就是仅次于妖怪主的存在，生来便拥有无上权力。
难道小曦这里，不是这样的吗？
“此事说来话长。”阎曦摇摇头，话锋一转：“其实彼岸花，也是个可怜人……”
“啊？”
“她啊，原本是人间一株芍药花，早些年因为受到点化成妖。以她的资质，修炼几百年本可以位列仙班，谁知阴差阳错恋上了凡间的一位大夫，竟破了七情大戒。也许是人妖相恋，天道不容，那大夫竟然早早去世，她几番救治，求医问药，依旧无果。”
“大夫死后，她在人间徘徊了几百年却寻不到他的转世，后来投入阴间，只为亲眼看一看自己丈夫的下落。”
说到这，阎曦长叹一声：“世间万物，沉浮于百般苦难就是为了活着，她却自甘放弃生命，踏入阴间。为了带着记忆见到那个人，她拒绝饮下孟婆汤，在忘川河中等了千年。这千年之中，她日夜遭受着蚊蚁啃噬，冤鬼无尽撕扯。熬过这千年的她，带着妖鬼之力，力量深不可测，就这样成了阴界的第二个主人。”
“可虽然她带着记忆在这里留下来了，她的丈夫到如今依旧没有消息。”
不过寥寥数语，便道尽了彼岸花的一生。阎曦说的不痛不痒，可是几千年的时光又哪能是双唇一碰就可以这么容易过去？
思念，希望，绝望，折磨，万千心念让她度日如年，更别说是千年。
这会把人逼疯。
樱花妖是个感性的小姑娘，听完阎曦讲的这些话，她早就把彼岸花和阎曦到底谁大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
反而泪眼一泡，抽抽搭搭问道：“她的相公到底去哪里了？”
阎曦摇头：“谁知道呢。”
“那她要一直等下去吗？”
“应该不会吧，”阎曦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彼岸花虽然是妖怪，生命无限，但记忆总归是有限的，再过个千年，应该会慢慢忘怀的。”
樱花妖哽咽：“这样她也很可怜啊，人家想让她的相公回来，两个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
“我也想，不过，这不是我们能办到的事情。”阎曦顿一下，接着换上了一张严肃的脸，说道：“还有，你不可以再调皮了，知不知道？”
樱花妖使劲点点头，大眼睛里还荡漾着水汽。
……
阎曦见她应下来，正要带她下奈何桥时，马面幽幽的从不远处飘过来，朝阎曦行个礼，道：“小姐，阎魔大人在殿中等您，请您快些前去。”
第27章 饿鬼
都说为上位者, 当至无情。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没有成为王者之前, 你再善良心软都没关系，等你坐了上位者, 定要切记冷酷无情。
阎魔是个没上位之前心狠手辣，上位之后更加心狠手辣的主。
或许是活了千万年，在阴间看惯了生死离别，她对感情也淡漠的很。所以哪怕身为血缘至亲，阎曦也不敢轻易触她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