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情况下,阴阳师的府邸中,所有人皆是一刀毙命呢……
深受大侦探的熏陶,我冷静之后想了如下三点。
第一点,杀人者是源氏熟悉之人。
第二点,杀人者,非人。
第三点,一刀毙命,毫不犹豫,无外乎深仇大恨。
那么,只有……
式神。
剔除掉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即使在再不可能,那便是唯一的真相。
我是拒绝这个答案的。可与源氏熟悉,除了外人之外,便只有式神了。
外人显然不可能,源氏府邸有强大的结界守护,除非受到邀请,否则绝无可能冲破结界。源氏作为阴阳师家族的名门,结界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更何况,即使冲破了结界,源氏的守门者也不会如此毫无防备地被斩杀于此!
那么,只有式神了……
头昏脑涨之下,我深呼吸,强令自己再次冷静下来。可抱着女儿的手臂却颤抖无力,或许是母亲的原因,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都没松手。
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做出防御的姿态。我若是做出了防御的姿态,我的女儿想必已经落在了地上了吧。
我实在无法想象,式神会背叛阴阳师。那该是多恐慌的事情啊,这就相当于哪天,和平的象征踏入了修罗道一般。
我再次深呼吸,多呼吸几次,这样使得内心繁杂的思绪会沉降下来。随后,脚步微颤地向着刀室走去。我已经尽量让自己冷静了,可双腿却还是有些制止不住的颤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朝那个方向,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大猪蹄子一定就在那儿。
他在府邸的时候,不是在我的房间,就是在刀室。
是的,他一定在刀室。他向来宝贝源氏传下的宝刀。如今大江山退治顺利结束,砍下酒吞童子首级的童子切想必更加得令他喜爱的。所以,他会在那儿,给童子切做保养。
我安慰自己,他就在那儿。活生生的,如出发前那般意气风发的。看到我,他会张开双手来拥抱我,然后惊喜地看着怀中的女儿。
他会跟我说,“宁宁啊,我回来了。我不是什么大猪蹄子。”
一想到这个,我的脚步似乎轻盈了点。
女儿柔软的身体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乖巧的入睡着。我看了她一眼,将小被子搂住了几分。
从大门到刀室,四周都布满了尸体,我甚至还看到了曾经阻止大猪蹄子带我来源氏府邸的几个老家伙。
作为清和源氏德高望重的族人,他们的身份有多高贵,死亡的时候就有多平凡。
似乎,只有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
我不再去看他们。
整座源氏府邸安静得可怕。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在这个群魔乱舞的平安京,死去的源氏族人的灵魂,已经去了黄泉吗?不然为何,我看不见他们?
似乎从踏入源氏府邸的那刻起,这里就安静得非常……
踏入刀室,我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躺在地上的身躯。
“源赖光!”
我听见了自己不可置信的尖利惊叫,随后响起的便是女儿被惊醒时的哭声,呜咽呜咽的,像只小猫。
我抱着女儿飞奔到大猪蹄子倒下的位置,他闭着眼,表情并无痛苦。身上唯有一处刀伤,是直接刺入心脏的。
他还穿着前去大江山退治的时所穿的狩衣和护甲。似乎还来不及换下衣服,就被刺杀了。
“不是说好要安全回来的吗……”
他是安全回来了,却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眼泪忍不了,不住地落到了女儿的脸颊上,女儿哭得更厉害了。
我看着怀中的女儿,“女儿还没起名字呢……”
“你这个骗子,你果然是大猪蹄子!”
我抱着女儿,就这么坐在源赖光尸体的旁边,等待着他人的到来。
大猪蹄子退治成功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内,今上一定会派人来的。
我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我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置在大猪蹄子的胸前。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我执起他的手,反复摩挲着我的下巴。可摩挲了几下后,这陌生的触感,让我内心瞬间一冷。
这不是大猪蹄子!
“这是……”
我不断捏着大猪蹄子的脸,无论怎么看都是大猪蹄子本人。可这手指的触感,却不是我所熟悉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的触感。大猪蹄子因为皮肤饥渴症,时常摩挲我的下巴,这样的触感我是不会忘记的。可这个人,无论怎么摩挲,那样的感觉却依然是陌生的。
对了,源氏府邸里也没看见四天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内心不断连出疑问。而也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不远处的角落里,翻落着一个木匣子,而木匣子旁边赫然是一只断手。那断掉的手掌,显然不是人类的手掌……
正当我想要起身好好研究一番的时候,我的心脏骤然刺痛。
视线微微向下,锃亮的刀尖从我的心脏口出来,还带着温热的血液。
我认出了这把刀……
源氏惨案的凶手……
喉间一股腥味涌出,“鬼……切……为什么……”
“源氏,没有人一个人无辜!”
我好想转过头看看曾经的傻小子为何会变成这样。可是我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转过身。
“宁宁!”
恍惚间,我听到了奴良滑瓢的声音。
可源赖光啊,
你又在何处啊……
世界就此陷入黑暗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和往常一样,在那些世界中死亡,无论是意外还是正常,只要是死亡,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房间里窗帘拉得紧密,窗外的阳光只能从细缝中透过,房间略微昏暗。我望着天花板许久,似乎还没从那个世界的情绪中反应过来。比起大猪蹄子,我更关心女儿怎么样了。
那可是我穿越至今,唯一生下的孩子,即使这个孩子不是由我的身体生下。可那样的情感,却是真实的。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平安京的穿越,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梦的时间。可我知道,那并不是梦,也不是梦穿。虽然说,似乎与梦穿也差不多……
从床上下来,活动了身躯,总觉得似乎已经很多天没有活动的样子。手脚活动后的酸疼,令我的精神终于振奋了一点。
拉开窗帘,温热的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然后打开窗,带着微微凉意的风一下子灌入了房间里。
随后,我打开了电脑,将“我”与源赖光的故事写了一个短篇小说。
写完之后,打印成册,随即打电话给稀谭社的白川先生,让他来取稿。
趁着他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进卫生间稍微洗漱了下,换了件衣服,冲了一杯黑咖啡,坐在窗口,继续把这个故事写在了笔记本上。
我通常都是要备两份的,一份用于投稿,一份用于怀念。我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作家,不过在稀谭社还是有点地位的。我不靠这个吃饭,所以写作的素材什么的就随我自行决定。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门铃响了。在这之前,白川先生已经打过电话了。于是我趿拉着拖鞋前去给他开门。
“一言老师。”
一言是我的笔名。
白川先生还带了礼物。
接过礼物,我问:“这是什么?”
白川先生说,“是七辻屋的馒头。昨天正好在八原度假,所以就给老师带了七辻屋的馒头,据说是很有名的特产。”
“七辻屋的馒头确实很有名。”
我去厨房给他沏茶。
“诶?老师您知道吗?”
白川先生似乎对此很意外。七辻屋馒头的出名,也只是在当地而已。
将茶杯递给他,他双手接过,“多谢老师。”
“你忘了吗?我之前在八原的高中当过老师。我记得是江谷……啊不对,是景文古田高中。”
随后将稿件给他,“这是新作。”
白川先生惶恐式地双手接过稿件,恭敬地说道,“请允许我拜读老师的新作。”随后他便坐了下来,开始阅读稿件。
在他阅读稿件的时候,我不免想到了在景文古田高中当老师的时候。怎么说呢,还是相当有意思的。
其实我并没有教师资格证。不过伪造一点证件于我而言还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况且,我觉得自己教得还不错,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班里的学生们可是十分不舍呢。
至于我为何去八原这个乡下地方教书,说起来也是为了一件私事。
我的父亲有个族姐,我是得叫一声姑姑的。不过这个姑姑,我也只见过几面,据说一直生活在八原。而且他们那一支在族中的存在感也不是很强烈。一开始父亲和姑姑还有联系,可后来联系就断了。父亲曾经去过一次八原,得到的消息是,玲子姑姑已经离开八原了。之后也没有刻意地去寻找她的消息。
最近得到的玲子姑姑的消息是四年前。不过去了之后才知道玲子姑姑很早之前已经去世了,她只留下了一个外孙。因为父母早逝,从小在各个亲戚间流转,如今终于被父亲远方的亲戚收养,生活才算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