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披着一件黑色的带绒的斗篷,深褐色的长发有一半藏在衣服里面。她的秀妍并非那些清新的韵律可以描绘的出,会有什么画家画得出对方美目的流盼吗?
她身姿优雅,却浑身上去漫着一股颓唐的气息,就像是喝了酒的老男人的那种感觉。但这并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使她感觉更加的神秘。
六条院长依旧喊来了所有的孩子。有了上一次的经历(大抵是不太记得清了),中岛这次怯怯地躲在所有人后头。也幸亏他长得小,黑肤男孩一个人的后背就可以完全将他挡住。
但是这个女人也是朝着中岛来的。
她的笑容里像是藏着毒药或是某种致死的东西,“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孩子……”
她指的大概是那位涩泽先生对中岛干过的事。
六条院长冷着脸反驳了她。
那个女人笑了,笑得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那我就要那个孩子啦。”
小小的中岛;受到过伤害的中岛。
他还会再一次受到伤害吗?
六条院长这一次依旧给了两个人独处的空间。深村被关在外面,根本就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个小时以后,中岛说:“想要和太宰小姐一起走。”
深村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
他额头上的伤疤疼得几乎就要炸开了,他的眼睛也瞪得圆圆的。那双绿眼睛亮得出奇。
中岛似乎被他的神情吓到了,反而躲到了姓氏为太宰的女性身后。
怒火席卷了他。
深村觉得自己是于连了,他被他所认为的可爱的孩子抛弃了。这怎能叫他不生气?于连最后可是一枪击中了“背叛”他的前任情人啊!
绿眼睛真的,真的很生气了。他所有温和的表象在一瞬间被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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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敦活到现在,只有两次没有理解过别人。
一次是六条院长,一次是深村先生。
登到离开孤儿院,知道了自己拥有可怕个性之后,他才意识到六条院长之所以那么严酷地对待他是为了防止他这头恶兽伤人;针筒里装的也不是毒药,而是营养剂。
……
第二个人,是深村先生。
在看到对方充满怒火的绿眼睛的时候,中岛敦他退缩了。
不能不听别人讲话。
必须要理解别人,必须要和他人产生情感共鸣。
所以在和弔握手的时候,他虽然疼得感觉要死了,但是他也没有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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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把中岛敦从昏睡当中唤醒的,是从墙壁高处那扇小窗里所流进的阳光。
今天,看来是个艳阳天啊。
绿眼睛蹙眉,拉下了临时装上的窗帘。
这个世界再一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中岛敦拉了拉身旁的小女孩——桔梗的小手,他用那种自己也不懂的机械语调毫无波动地说道:“没事的。”
下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没查资料所以上部分没详写。
把两章合并了比较爽。
然后明天莲莲寻找死了,今明两天更新一起放啦。
深村大概就是我看见我的书被我妈送给别人然后在别人家看见它变得破破烂烂时的形象。
是的。我超生气。
第28章
“拜托……拜托。”
他的视线模糊在远方破落的墙壁上, 小女孩的手臂横亘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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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记得, 有关《人间失格》当中的主人公大庭叶藏的自我讽刺。
他说:“我被侵犯了。我认为会玷污小孩子的男仆和女仆简直是世界上罪无可恕的存在……我不曾向别人讲起, 即使是父母。在我看来,一切都是不可信的……就算是摆在了公众面前, 也只不过会看到别人妄加评论。”
那么我是叶藏吗?
我绝对有某个部分, 是和叶藏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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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来讲某个少年的故事吧。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将那个扭曲的男人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前半生讲述过了。
少年的故事非常的无聊, 因为我们已经讲过很多次他的存在了。
我们来讲讲他的出生。
脆弱, 带着从母胎里生出的可怜和可爱。
如果按父母的希冀来看的话, 他本来应该是二子的。敦是给哥哥准备的名字, 弟弟的名字则是像女孩子一样的“望月”。
作为母亲的女人说:“[桂]的话,也是相当浪漫的月亮的意思。”
两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面, 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但是, 弟弟吃掉了哥哥。
这是一种在双胞胎(或是多胞胎)之间才会出现的情况,负责拍摄片子的医生对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说:“左边那一个非常的健康, 但是右边的男孩可能生下来没多久就会夭折。”
太残酷了。对于一个试图为两个孩子取名的女人来说,这件事情太残酷了。
弟弟在失去营养,他开始不停地缩小。所有的生命的气息似乎离他远去。
女人心想,没关系的。我会照顾好左边的孩子的。他在未来绝对能够成为一个好哥哥。
于是[望月]被舍弃掉了。
作为哥哥的[敦], 将会得到一切最好的东西。
女人对着她腹内未完全成型的孩子念着雪莱的诗, 还有泰戈尔的诗。
她想,敦绝对会成为一个超于常人的好孩子的。
她想,敦绝对会成为她付出心血最多的孩子的。
但是有一天, [敦]停止向右边的那个小小的身体夺取对方的营养了。[敦]放弃了自己。
作为母亲的女人对着医生尖叫,她说:“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倾注了所有浓稠爱意的孩子竟然像生出了超越大人的智慧,他知道自己要吃掉右边那个孩子了,于是他停止了活动。
——他停止了呼吸。
[敦]变得越来越小,就像曾经的右边的。
然后在某一天,他就从胎儿的形状变成了一堆黑糊糊的小小的影子。
[敦]消失了。
右边那个开始茁壮成长了。他完全没有,完全没有吃掉了自己的哥哥而愧疚。
女人对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说:“他是恶魔!是魔鬼!”
但是男人说,“那他以后就是哥哥了。他以后就是敦了。”
可是女人再也没有怀孕。
他是敦。
是吃掉了哥哥的望月。
他是罪人。从知道自己充当了哥哥身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是有罪的。
罪的反义词是蜜,是甘甜如蜜,是地狱里,女人嘴里流淌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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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原本应该叫望月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是他的脚趾触碰到了冰凉的书脊。
个性抑制剂——
肌肉松弛剂——
精神稳定剂——
这些东西,黑市和医院里都搞得到。
在东海那边有一个女人,是个港女郎。她曾经是在医院给人接生的,每次给那些不要孩子的妇女做完活以后,湾女郎就会去丢死婴的垃圾桶里把那些婴儿尸体捡回来。她会施施然地放在饭盒里面,大摇大摆地走出医院大门。旁的人见了还会问候一句:嘿,今天辛苦了啊。
等到这名港女郎回到家,她就会取出那些婴儿们,搅碎了肉,作饺子。那是能够永葆青春的饺子。
……
抱歉,并非是用来膈应人或是恶心人,只不过——
“医院的制度太糟糕了,想要带点什么出来或是带点什么东西进去实在是太容易了。” 那个容颜像是烟又像是雾一样的女人吞吐着薄荷香烟的烟气,嘲讽地笑笑。
她的视野里,有一幢拔地而起的市中心医院。
她说:“就算是我往里面放了炸弹,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怕也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然后关于个性抑制剂。它的全名应该是“抑制个性所用的缺陷药剂”,创造出它的人只是想要借此来短暂抑制他人的个性,但这种药剂会对人的大脑产生极大的影响。
致幻效果相当强烈。
这样的药品是无法在市场上流通的,唯一能够把它摆在摊位上的只有黑市。但是除了想要使自己的敌人生不如死,又有多少人会去购买它呢?
深村注视着针筒里那管银白色的液体,他想,真是个好东西啊。
可是深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到手的……半个文盲而已。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种药剂所带来的危害有多大,有多么伤人。
他再次推翻了身边的书籍。那些以黑白灰为主调的封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高高地躺在桌子的一角。红色的夕阳,大黄色的向日葵……那些名画被安置在一本画册里面,每一页都胡乱地向四周飞。
深村自我陶醉于自己的勇武与机智,他通过嚼碎花瓣来代替更加容易出事的酒精和尼古拉。
美奈子的小手臂因为被埋在书堆里,所以今天早上去处理垃圾的时候没有带上它。
深村盯着那只小小的如藕般的手臂,他突然产生了某种欲-望。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你永远也无法指出一个人最想要的,现在想要拥有的,未来想要拥有的,曾经极度渴望的……你无法指出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