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太夫人酝酿了半晌,朝李玥笑了笑,颇带怀念的开口道:
“老身不曾见过你,但老身却知道,你并非保定李家的人,而是黄山世家的后人。”
“很多年前,这万福万寿园还未建成,老身亦还不是如今的金太夫人时,曾经见过一位,和你相貌如出一辙的夫人。那位夫人才是真正的名门之后,秉性温柔大方,并未因我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姑娘而轻视于我,相反,她还帮助我了不少。”
“老身一直想着要报答于她,可惜……那时候,她的后人,竟无一像她,之后黄山世家与华山剑派一场恶战,遭遇了灭顶之灾,一夜之间满门竟遭屠戮。老身与后生多加走访,才知道黄山世家还有人幸存下来,可惜我打听到的这位李琦姑娘,居然成了……”
金太夫人没说出那个名字,李玥却已经吐出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三个字。金太夫人好像并不想细说石观音,而是直接略过她,提到了另外一个人:
“老身听到你的名字,才想起来你是谁。老身记得,当年那位夫人曾有一位小女儿,只是彼时,那位夫人同黄山世家的家主,已然形容陌路,那位夫人逝世后,小女儿不知犯下什么大错,竟被黄山世家的家主逐出家门,并从家谱上除名。这位李姑娘倒是因此……逃过了一场浩劫,之后她隐姓埋名,江湖中再无人知晓她的讯息……她,你母亲,能将你托付给小李探花……倒也没算看错人。”
金太夫人没有再问李玥亲身母亲的事,想来是猜出对方已经离开人世。李玥仔细搜索了一番原身所剩不多的记忆,隐约忆起一张姣好温柔的面庞,她没好意思告诉老太太是自己主动向探花郎求助,而非探花郎从母亲手里收养了自己,只能想方设法岔开话题:
“您的意思是……我和李琦是同辈?那,您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
“老身恐怕无法告知你答案,老身曾派门人子弟前去探听讯息,却遭到了两方势力的阻拦,好像是有人什么人,刻意将你母亲的痕迹隐藏起来。”
“那……能否请您告诉我,阻拦您的人,分别是哪方势力?”
金太夫人眼中精光毕露,似是想要看出李玥心中真实的想法,却只看到少女眼中一片平静,半晌她笑呵呵道:
“小姑娘年纪轻轻,看起来和老身小孙女一般大,却比她沉着不少。也罢,老身早早告诉你,也好叫你心中多加提防。这两方势力,其一为青龙会,其二为西方魔教。前者根基太深,后者行踪诡秘,实在难以对付。”
李玥心道果然有青龙会,她看出来老太太面上有疲乏之色,也就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是简单向老太太提出要找个靠谱的大夫给手下治病。
金太夫人乍闻李玥来时路上遇到的危险,很是愤怒的想叫人过来收拾那群人,不过在知道李玥当场报了仇后,她赞许的点了点头。
有了主人家鼎力相助,找大夫的事也就变得毫无难度,李玥看着车队里的伤员老老实实卧病在场,才随便收拾了一番,去参加赏花会。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赏花会正是在万福万寿园的后山山坡上举办,前来参加聚会的年轻人们多数都互相认识,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谈笑着什么。
李玥是蹭着李寻欢的名头来的,之前也没和中原的名门子弟们打过交道,她还记挂着受伤未愈的阿飞,没心思去认识什么小哥哥小姐姐。因为身边没带着小丫鬟,她干脆一个人找了处清静之地,运起轻功跳上一株桃树,寻了块合适的枝丫倚倒补眠。
只可惜人还没睡多久,李玥忽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发声者眉目温柔的站在桃树下,轻声唤出了她的名字:
“小玥,即便是这个时节,在树上睡,也是会着凉的。”
“嗯……嗯?原随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少女揉揉眼睛,笑嘻嘻的从花海中探出脸来,端的是人比花娇,可惜站在树下的少年虽然目如点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瞎子,根本看不到眼前的美景。
少年固然什么也看不见,他却准确的朝树上的少女伸出手,并不回应对方的疑问,只微笑着道:
“再有半刻钟,他们便要来此比试拳脚功夫行酒令,你再不下来,可就真下不来了。把手给我,我扶你。”
“嗳,这里连个桌椅都没有,他们就不能找其他地方么?随云你放心,这么点高度,难不倒我的。”
两人都没明说“他们”指的是谁,但都对此心照不宣。少女话还未说完,人已如飞鸟般轻巧的从树上跃下,准确的落在了少年的面前,后者面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只自然地将手垂在身侧。
从树上下来后,李玥围着原随云转了一圈,左右打量着少年银灰色透着暗纹的衣衫,以及整块羊脂玉雕成的头冠,故作老成的感叹起来:
“啧啧,我们随云哥哥,也到了要相亲的年纪啦。凭随云哥哥的人品相貌和家世,再加上今儿这一身……怕是要有不少小姑娘要为你打破头哦。”
原随云似是早就猜出李玥会如此揶揄他,因此他无奈又好脾气的摇摇头,避开了这个话题,漆黑的双眸定定的朝向少女所在的位置:
“自五台山一别,已有多时未见,小玥最近过得可好?”
“还行吧,中原确实比关外麻烦,也刺激的多。倒是你——”
“……我?我怎么了?”
自大半年前一别,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原随云好像比在五台山的时候,看起来更加温文尔雅恭谦有礼,可也更加让人看不透,猜不透。明明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对方脸上还在温柔的笑着,李玥却觉得,这个记忆里友善可靠常常和她通书信的小哥哥,莫名的令她产生了想要后退的冲动。
李玥迟疑了片刻,没有直接点破对方身上的变化,而是委婉的提示道:
“随云,你们世家子弟……身上的压力是不是很大啊?”
“为何突然提到这点?”
“因为……总觉得你好像心思重重的样子。”
原随云没有回话,他神色不变,收拢在长袖下的手却慢慢缩紧,李玥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恢复了没个正经的腔调:
“我们可是一起打过架的交情,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一定要说出来。”
“嗯,我记下了。”
原随云故作凝重的点了点头,唬得李玥心中一滞,生怕对方口中吐出什么毁坏三观的故事。
少年人没开口,倒是几步外,一个声音冷冷的插了进来。
“你便是李玥,是也不是?”
李玥闻言侧过身来,望向那说话之人。
那是个穿着奢华大方的杏黄色长裙,头戴珠翠的姑娘,直鼻梁,樱桃嘴,容貌明艳张扬。她身板挺得笔直,站姿端正规矩,一副标准的世家大宅千金小姐模样,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优雅端方的,可她看向李玥的眸子里却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这眼神李玥不会错认,这是看着情敌的眼神。
李玥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如此出色的姑娘,她自认进关以来,从未和男子有过感情纠葛,更别提做出她自己都唾弃的横刀夺爱或是插足他人感情之事,可这姑娘眼里的不加掩饰的敌意做不得假。
少女头疼的准备向身侧的少年求助,一抬头看见后者抿着嘴默不作声的样子,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感情是自己无意间背上了黑锅。李玥正欲向对面的杏黄衣衫姑娘解释几句,哪晓得银灰色衣袍的少年温和平静的开口道:
“金姑娘,请你莫要再胡闹下去了。”
这话一出来,李玥感觉自己的头又大上了几圈,对面的姑娘恨恨的瞪了李玥一眼,转而看向了仍旧保持着文雅风度的少年:
“你心疼了?她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杏黄衣衫的姑娘话音刚落,四周又是一阵死寂,李玥心里着急的简直快把自己挠成个秃子,不过由于不清楚对方和原随云的关系,她不好直接开口,只能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指望原随云自己出言解释。
哪晓得原随云并不像李玥期望的那样矢口否认,而是连连点头干脆的应道:
“小玥于我,确实无可比拟。”
“你……我承认,论外貌,我远不如她,可是……皮相于你,根本不重要……我……我不管,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李玥本以为金姑娘是要喊原随云跟自己走,结果人家姑娘话一说完,伸手拽住了李玥的衣袖。
小姑娘乱吃飞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再加上这位金姑娘的相貌性格都和李玥上辈子的友人之一很像,她没多想,亦不想被可爱娇俏的小姑娘讨厌,抬脚便准备和对方一起走。
月白色衣衫的少女才迈出一步,银灰色衣衫的少年已经抓住了少女被扯住袖子的那只手腕,在她身后,不知何时来到此地的黑衣少年也稳稳牵住她另一只手,不远处,锦袍少年正快步朝她走来。
空气一瞬间凝固,李玥看着先后赶来的两位少年,莫名觉得有些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