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没有辩驳黄蓉的话,也未去想杨康到底怎么添油加醋,反而愣愣地想起来。在黄蓉快真吃醋之前,他忽然拍了拍额头,“我想起来了,我们都该见过她。蓉儿,那就是岛主书房里的画像,你还有印象吗?”
黄蓉闻言不由缩回手,都没注意面粉也抹到自己脸上。她十岁的时候在翻看过黄药师书桌上一幅没卷好的画像,她还问过那人是不是自己的娘亲,惹得黄药师第一次对她板起脸,也在那时候她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我当然记得画中人的样子,后来还临摹给你看了。”
黄蓉当年乍闻身世心情非常复杂,那时受着她各种小情绪,陪着她渡过伤心期的人是郭靖。也不知是记忆太深刻或者其他,后来黄蓉练画时不由就临摹出了画中人,仿画只有郭靖见过。因为怕引得黄药师的伤心事,两人就又把仿画给烧了。
“靖哥哥见到画中人了?你认错了吧?年龄上不对啊。”黄蓉的话音刚落,她就僵着身体缓缓转过身,只因郭靖看向厨房门的眼神变了,黄药师不知何时到了门口。“爹,我没有……”
黄药师没有功夫计较什么仿画,他看着厨房里两人都是一脸面粉,黄蓉和郭靖走得越近,难免就沾上了那人的傻气。“你们说的人在哪里?”
“在杭州城,小康子也见过。”黄蓉先把替罪的杨康推了出去,她很清楚比起问说不明白的郭靖,黄药师一定会先去追问杨康。
果不其然,黄药师转身就要去寻杨康,但又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真不知是你们包汤圆,还是面粉包你们。还没接手丐帮就弄得和洪七一样,洪七都比你们爱干净。”
黄蓉对着黄药师背影做了一个鬼脸,她就拉起了郭靖的手,“靖哥哥,我敢打赌今天爹不会回来。我们晚上去海岸边放烟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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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杭州城灯火通明直到天亮。而当圆月升空,从亥时起会燃放整整一个时辰的烟花。
楼京墨打法了自言是专程来大宋杭州找父亲的欧阳克。
欧阳克十五岁那年,母亲洛芷郁郁寡欢而死,而叔父欧阳锋对他也算不得有多亲近。三年前欧阳锋病故,欧阳克从白驼山庄旧部口中得到了不清不楚的消息,说是他的父亲欧阳铮并非早早死去而是身在大宋都城杭州。至于为何大庄主会离开白驼山庄几十年,其中原因只有过世的欧阳锋与洛芷知道。
于是,欧阳克在处理了白驼山庄的一堆琐事后,终是只身来了杭州。他在进城后习惯性地找上美女搭讪,也没想到楼京墨还真知道白驼山庄大庄主的行踪。
‘人是在杭州,但不确定他想见你。如果你真想见一见大庄主,就在客栈安分地等消息。三日之内,不论成或不成,都会给你去信。’
楼京墨没兴趣多言,当年谁又想到活到最后的人竟是欧阳铮。而他要怎么面对这位侄儿,那就是他们叔侄之间的事了。
‘砰——’从空中遥遥传来一道巨响,随之下起了元宵夜的一场烟花雨。
楼京墨选了一处屋顶,惬意地喝着小酒看烟花开了又谢,不知何时身侧多了一个人。“你来了,来的比我想的要快。”
黄药师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想要伸手去触摸却发现袖中的手克制不住的颤动,一如他控制不住泛红的眼眶。
时间没有在楼京墨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似他好不容易从林朝英口中探得的消息,一个人的消失意味着她离天更近了,留下的人不用太过悲伤,但他又如何能不悲伤。
半晌过后,黄药师终于能找回声音,“京墨,我没有想过,一个转身就会是一辈子。如果我知道的话……”
如果早知后来的山海重重不可越,他绝不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只是想要让时间带去心里的矛盾,只要用三五年就够了,谁又想到时间给了他狠狠一刀。
“我不怪你,从来没有怨过你。人字一撇一捺,有时是不能只顾及一边,那便不配为人。”
楼京墨侧身看向黄药师,见他已是华发生,而眉宇之间退去了当年的桀骜,她又怎么会去责怪已经被时间重伤的人,而她已经将要离开此世,多的也做不了什么。“我们都做出了选择,是对是错,都该落子无悔。”
无悔吗?黄药师怎么能不悔,是悔终南山的转身,更悔烧掉了那封最后的信,后来只能为弥补后悔而设计追回错失的经书。其实他又怎会不知这些年楼恪所怨所为,而仿佛他找到了完整的经书,就能找回不见的人。
楼京墨见黄药师压抑沉默的样子,她笑着拍了拍身侧的屋檐之瓦,“当年,你不是说想要一起看杭州的上元烟花。我守诺而来,你倒是苦着一张脸。”
黄药师沉默着坐了下来,而怀里就被塞入了一团布包。他不用问就知道里面该是《九阴真经》的下册,而依照厚度来看该还有楼京墨自己领悟的武功功法。
两人并肩看向天上绽开的烟火,此情此景却与当年设想的完全不同。
烟花绚烂,却难免稍纵即逝。
黄药师在烟花易冷未至之际,他终于开口说到,“如果能有来生,我们还能再续前缘吗?”
隅中:云破月来花弄影章
第39章 漂亮小姐姐,我们走
黄药师此问一出口,他就竭力克制着心中不安,只怕等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当年楼河先生给了我一封信,里面说或可去西夏灵鹫宫求学武功。我却在遇到师父后果断放弃了那个选择,只因西夏缥缈峰太过缥缈,当年的我连千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
楼京墨看着烟花绽开至极便消散于夜空,“如今,你说的来世比起缥缈峰更是缥缈了千百倍。我不想做一个残忍的人,给人遥不可及的希望就是残忍,何况破镜又如何重圆?”
黄药师闭起眼睛,眼角终落下一行清泪,他低声说到,“我知道来世遥不可及,而今生已经所剩无几。然而世间有千万法,一如密宗有轮回不忘前尘,大轮明王的武功心法不就植根于此。何况有人能从天外来,我为何不能奢求向天外去。”
理论上是确实说得通。
楼京墨不否认存在那种可能,但又有几个向雨田、徐子陵与无蕴。三千世界辽阔无边,不知何时再见,更不知再见时又是何种光景。
“也许天地之间是存在机缘让我们异世再逢,但我真的不信破镜重圆。药师,你又何必如此。三十年的寻觅还没让你觉得累吗?”
楼京墨问完侧身只见黄药师坚绝地摇头,她到底心存一份不忍,半晌过后才说,“我想你该明白,不论是求破天而去,或欲参透轮回之数,第一就是要放得下。我只能答应你一点,倘若他日异世再见,你我皆记得今生,那么过往种种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届时,是敌是友是爱是恨,都从新开始。”
夜空中,绚丽烟花仍在极尽所能地绽放,其光彩仿佛盖过了明月,在盛大到极致时又消失不见。
周而复始,烟火一簇接一簇奔向消亡。
黄药师望着天空沉默许久,等他再看向楼京墨时终能稍稍平复心绪,“好,那就如你所言。倘若再聚,是一切从新开始。”
黄药师说着笑了起来,从新开始好歹也能是一个开始,如此承诺总比断得干干净净要好。他伸出了右掌,而楼京墨也笑着与他双掌相击。
这一幕,正如年少时在姑苏医馆作别,两人浑然不惧天大地大,一往无前地闯入江湖。惟愿经年过后,你我仍似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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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顺三年。
土木堡之变过去十年,边境上暂且不见大规模冲突,而江南之地更是一派夜夜笙歌之象。
楼京墨在借尸还魂后,半点没感受到什么太平盛世的生活福利。她刚一接手此世新身体的直观感觉就是饿,饿得昏昏沉沉连睁眼都嫌费力。是躺在茅草上先了解原主的死因与其留下的些许记忆。
此处为醉仙楼,取意仙人来了也要为之迷醉,是一处名副其实的妓院。
原身九岁半,名叫林大丫,这个名字只是她过去九年所有,在断气前已经有了更名的打算,想要顺了父亲与老鸨的意思改叫林仙儿。
这里头的事情说来复杂却也简单。
十年前,明军攻入广西蛮族,林强在战乱中丧妻,带着女儿林大丫一路北上讨生活。随着林大丫日益长大,渐渐显露了女儿家的绝色容貌。
且说林强是个混子没什么手艺傍身,三个月前父女两人来到嘉兴,他想找一份来钱快的计活,就在妓院做起龟公。
醉仙楼的老鸨张妈妈一眼就看出林大丫的颜值潜力,想着再对她加以调教日后必能成为招牌摇钱树。
张妈妈自认有一套识人本领,与林强商量起把林大丫签入醉仙楼,她也不说签订卖身契,而是谈及不如四六分账。四成由林强拿,他与林大丫之间要怎么分配,就由父女两人自己去商量。
如果林强和世间大多的父亲一样,哪怕对女儿谈不上有过多的宠爱,却也不会狠心将其送入青楼,那么他就该想也不想地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