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全知全能至高无上,无需他人与我等并肩。
“别这么说嘛。”女人倾过自己手中被血雨染成红色的伞,露出那双灿金色的眸子,“你等拥有先前的王也未能达到的全知全能,却也因为这份全知全能阻住了自身的脚步,由此衍生出的属于你这家伙的未来,我可是很好奇的呢。”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能与我相容的同类,你就这么对我可真的太让我难过了。”
她仿佛没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怪物,若无其事地向着怪物走了一步。
——这一次,换成“他们”退缩了。
那是源于他们尚且未知的某种奇妙的恐惧与好奇——尚未来得及知晓,因为眼前女子在他们眼中的影子仿佛昙花初现般绚丽却短暂、海市蜃楼一样不可触及,她甚至不足以称作一个完整而真实的个体,仿佛站在这里的也不过是一时显现的镜花水月的朦胧幻影。
可即使如此,也绝对不可触碰。
女人身上存在着的东西是腐蚀入骨的甘美剧毒,是比蜜糖更加美味甜腻的浓稠爱意,一无所知贸然触碰者想必会先被这犹如此世之恶同样等级的“爱”吞噬所有的理智,在女人烧尽自身所存之爱后便被厌弃,毫不留情的扔到一边。
无法从她身上追求到平等之爱,更甚者连一个垂眸都无法得到……女人的爱意于她而言只是存在一瞬的时间——便是被那“宛如诅咒般的爱”燃烧殆尽前的那一个华丽无比的瞬间。
在那之后,被爱者便会犹如余烬只剩下一堆燃烧之后的残骸,再也无法获取先前那般程度的爱意与注视,这份绝望会使他们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最后的躯体,断绝自己最后的气息。
爱欲本为善、本是人类自身本能会必然去追求的一部分,可在这女人身上却转化成了随意附着在躯体之上的诅咒,被诅咒者会先慨叹于她对于自身的悲哀、嫉妒着她毫不犹豫给予他人的爱意,最后诅咒着自身、诅咒着不愿意给予自己爱意的女人。
若是人类的社会里,这便是轻易便可咒杀帝王、扼杀一个国家乃至于毁灭一个朝代的倾国祸水。
对于此刻的怪物来说,这是比对王的憎恶、对人类的憎恶更加可怕的会杀死自身的毒。
……会在毫无意识间被“杀死”。
比冰冷的刀刃更锋利、比暗处存在的箭矢更恐怖、比弄臣与爱人的蜜语甜言更加危险的“爱之兽”。
——爱是比所有的凶器剧|毒都可怕的无声杀人刀。
兽是自人类史衍生的大灾害,他们憎恶人类、仇恨一切,但是恨意与恶说到底是稀薄的东西,需要支撑他们的这份恨意继续存活下去的东西却是“对于人类爱的本身”。
这份爱在不知不觉间转化成了深沉的憎恨,正是因为“比任何存在都爱着人类”,所以才会“比任何存在都无法容忍人类自身存在的丑恶”——怪物们尚未来得及察觉到这份感情,但是他们所拥有的全知全能,却发现了眼前的兽比任何人都适合杀死他们。
女人察觉到了对方的退却,很轻的笑了一声。
她很是理解的向后退了一步。
可这一次却换成了怪物们的失落,以及自身都没有察觉到的向那人脚边蔓延试探,悄无声息触碰对方裙摆的细小触足。
她恍若未觉,只是将伞向下压了压挡住了自己全部的脸,这一次,将自己立于高处的怪物们便只能瞧见她伞下飘动的裙摆了。
“哎呀~难不成你怕我?”
女人问道,那一点愉快而略显轻佻的笑音缠绕在她的舌尖,再被她用那把温柔的嗓音送出口,像是一朵妖艳又柔软的花轻飘飘的落在了怪物的身上。
怪物瑟缩着,不曾言语。
女人从容地又退了一步。
“等你想好了,我会再来的。”
怪物看着她伞下露出的一截发尾随着她的动作软软的在她身后晃着,猜测着她此刻大概是个歪头的动作。
她安安静静的离开了,数天之后才重新出现。
这一次怪物们在王座上聚集,蜷起自己的触足,轻轻摆动起来。
你要求什么东西。
“……我不求什么,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好奇你的未来……唔,或者说我无法看见我自己的未来,所以看看你也是不错的。”
怪物试探窥视她的过去,却只瞧见一个破碎的影像。
Beast这种职阶,大多都是对自己执着之物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才会化身为兽,可眼前女子不同,她的确偏执到了极点,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像是逼迫自己往自毁的路上走,无论哪个角度来讲都衬得上兽的评价与资质……
可她却在成为兽身的同时也松开了原本紧握的手,大笑起来——什么啊,我之前执念无比的东西原来就是这种玩意吗?
怪物们瞧着那女子的笑,觉得茫然、奇怪,无法理解,但他们可以理解另外一个词——同类。
是同类,是同类。
眼前的女人是它们的同类。
他们欢呼着,跳动着,触足舒展张开,终于握住了女人裙摆之下细白的脚踝,那毒便无声平静的侵入它们的皮肉血脉,在应当是心口的位置一点点开出了极为甜蜜的花。
——感受到了,借由第三兽的“毒”,催发自身诞生出的病态而扭曲的喜悦。
以及自第三兽的眼中看见的无望轮回的悲哀,与她逐渐沉寂死去的爱。
这感情是错误的,这感情是被诅咒的,这所有的情感都是怪物与怪物触碰后才衍生出的错误结果……但也正因为自身无法产生出这样的感情,所以即使是借来的、抢来的感情咀嚼过后也依然可以显得甜美异常。
但是它们不在意,本就是被定义为人类所畏惧的魔神,本就准备好要重组人类的定义,那么这种程度的扭曲也可以变成它们所赞同的正确。
难道是因为你也期待着人类的毁灭吗?
怪物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不期待。”
女人回答说。
“你们的这个回答我没什么兴趣,我先走了。”
她又一次离开了,这一回换成了怪物们绞尽脑汁思考着要如何寻找到一个让她欢喜的答案。
丑陋的人类,何其的不可救药,没有人可以纠正,没有人去拯救,我等为何要忍受与这等生物的共存?
这一次女人再次出现隔了三年的时间,怪物们送上了这个答案。
她只是微笑着,听着。
——重新定义为人类效力这一目的,证明我等才是这颗星球上最为至高的存在。怪物们兴奋的说着。
他们察觉到女人用一种平静过分的口气说道,“好呀,那你们就去嘛……你们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我也是很好奇。”
你不和我等一起嘛?
怪物问道。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女人却反问道,“我虽也算是你的同类,但我对你的这些心愿和计划可是没有半点没兴趣,不过是一时兴起过来瞧瞧你这幼生体能成长到什么地步,究竟又想要什么。”
——顺便也瞧瞧未来可能会君临于这颗星球的兽,究竟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结果呢。
人类,人类,又是人类。
……没兴趣了,对于接下来的未来没有兴趣,对于即将发生的世界末日也没有兴趣,对于自身也没有兴趣。
就不该兴致突起跑这一趟,之前在某个清净的地方消失掉算了。
第三兽缓缓垂下眸子,再一次转身欲走。
她的足踝却被突然抓住了。
“……做什么。”女人略有些不悦。
你是我等的同类,是第一眼瞧见我等存在的同类……接下来的事情,你要留下看。
怪物说道。
“不要,我没兴趣了,重组人类社会规定新的计划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们没有松开自己的触足,细小的魔神柱盘旋而上,悄无声息地捆住了她的双脚,少数几只伸长了一点,勾住了她的胳膊,甩掉了她一直披着用来遮掩容貌的纱,这一下终于露出了第三兽的真容。
那是留着一头美丽金发的女子,艳丽却冷淡的一张脸,瞧着怪物的目光无悲无喜,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触动她的那双眸子,那是比他们所熟悉的王更可怕更能让人绝望的冷漠与平静。
留下来。
留下来,吾友。
留下来陪着我们,留下来与我等完成接下来的伟业。
女人依然在摇头。
怪物们只得目送着女人离开,全知全能的眼看见作为兽的她在走出这里的那一瞬便消失了,留下来的那一个影子继续孤独地徘徊在这天地与无尽的轮回之中。
献祭,背叛,遗弃,死亡。
……瞧吧,瞧吧,你走了,这世界上便没有同类与你共存。
它们发出喜悦的笑声,迫不及待地等着那女人重新走回这里的那一刻。
人理烧却已到了最后之时,女人的毁灭也到了最后之时,它们欢笑着,却等到了黄金之王对那女人伸出的手,一同消亡的结局。
她以灵基崩毁为代价,将第二兽强制送回了虚数空间。
……可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