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想要毁灭人类那我自己也能做到的的,母亲……如今又在说什么呢?毁灭人类又能怎么样?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可您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也只是一场梦,无论我站在哪一边都是梦……等到梦醒了我依然什么也没有。”
她是不被时间承认、不被空间承认、不被历史承认、不被人类承认的怪物,一开始连名字也没有,就连“连素”这个名字也只不过是轮回中的某一世中某个人送给她的礼物让她一直使用到了现在,仅此而已。
为什么这个世界偏偏是特异点呢?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才会看我呢?
一头白发的女子低声叹息着,像是无法忍耐痛苦一般缓缓地弓起身子,手指捏的发白。
“我等了您那么久,只是期望您看我一眼、承认我的价值仅此而已……但是没有,到死都没有。”
她反手握住了剑柄,五指缓缓收拢。
“——那么我会为了我的王走完我的最后一步,即使他大概从未如此期待,但是烦请看在这个世界是特异点、无论是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还是他对我的感情都会消失的份上……就放过我吧。”
戈尔贡没有动,她近乎温顺地等待着下一刻即将发生的事情,半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连素只能弯弯眼睛,露出一抹苦涩无奈的笑容。
“我没什么多余的力气与你争斗,现在离开我也不会追上去找你的……所以你不躲吗?”
戈尔贡摇了摇头……那不是属于复仇女神会有的眼神,而是属于提亚马特的。
在那把剑刺穿自己心脏的那一刻,这位女神只是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头顶,小心翼翼地问道:“被剥掉骨头……疼吗?”
连素呆愣了片刻,随即弯起嘴角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回答说。
“……当然疼啊,妈妈。”
……好疼啊。
妈妈,我好疼。
疼得要命,疼得想哭,疼得想放弃作为战士的身份,想要满地打滚像孩子一样撒娇耍赖,却还要拼尽力气忍耐着这些冲动,努力抬头注视自己的母亲。
想着,哪怕在最后一刻安慰一下她:“没关系的,我不疼”什么的。
——可是您没有看我,您注视着您的敌人,您咆哮着他们对你的不敬与忽视,诅咒着这些神明的孩子抛弃了无限纵容着他们的您。
那份绝望,比任何武器都要可怕。
因为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悲愿的集合……也就是说,那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痛,她感受了不止一次。
她很努力了,很努力的走到现在,但是也终于走到不想走了啊。
“……母亲啊,请您来带我回家好不好?”
——对这句话作为回应的并非是蛇身羽翼的女神,而是远方来自海洋之上的奇异波动。
诞生了这个世界的原初之海,正在【悲泣】。
往来波斯湾执行任务的士兵和其他人群瞧见了那可怕的特异景象。
只需一瞬便被污泥侵染至黑色的海洋,以及那再也无法看清的世界尽头。
——此为毁灭之时。
——此为人理烧却之时。
——此为创世母神苏醒回归之时。
连素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属于提亚马特神那一部分的女神戈尔贡,在抑止力的帮助下强制回归了英灵座。她捏紧剑柄,冲着天空扬起了头。
“异乡的客人啊……请呼唤我的名字。”
位于乌鲁克的藤丸立花忽然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是连那边的玛修也顾及不上,直接原地跳起来转身就往王的宫殿方向跑去。
……啊,能看到的。
位于宫殿一方,与那人灵基不小心混在一起,作为职阶象征物一同被吉尔伽美什拽下来的一把刀……现在正好作为独一无二的圣遗物。藤丸立花冲上去握住了那把刀,气喘吁吁的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了正好站在那里的西杜丽。
“您这是要进行召唤的工作吗,藤丸小姐?”
藤丸立花点点头,西杜丽侧过身子,让开了一条路:“那么请您跟我来,我带您去之前王英灵召唤的地方。”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刀。
会成功的。
她想。
那一刻,的确是听见了连素姐姐的声音——
迦勒底的御主终于站在了祭台之前,莫名的激动与紧张像是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心脏,随着她抬起手运转起自己的魔术回路,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显得那么艰难。
汝身在我之下,托付吾之命运于汝之剑,遵从圣杯之名,若遵从此意志此理的话,回应吧——!!!
被强行改造刻印在这具少女躯体上的魔术回路不得不承受着远超过往每一次英灵召唤的压迫,没有了迦勒底系统的特殊帮助,仅凭少女一人企图进行这种规模的召唤必然要付出相当程度的代价,魔力在被无限抽取,体内储存的魔力被抽干之后紧跟着袭来的是自指尖开始蔓延的冰冷与麻木,像是失血过多,又像是有人在抽离她的血液……
但是还差一步!
“在此起誓,吾是成就世间一切行善之人,吾是肃清世间一切罪恶之人!!!
通过抑制之轮前来吧,天平的守护者啊!!!”
强烈锋利犹如利刃般的卷风自召唤阵周围呼啸而起,携带着刺目耀眼的光辉照亮了这一方天地,少女御主本能的闭上了眼睛,此时,一只冰冷的手掌握住了她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
紧跟着冲进来的吉尔伽美什还没等来得及开口说话,自召唤阵中再一次走出来的那名女子发如霜雪,一身白衣染尽鲜血,手中执着一柄黄金色的长剑。
“servant,saber,应从召唤而来。许久不见了,迦勒底的小姑娘……我从冥界爬回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便自祭台上跌落而下,被藤丸立花一把抱住,然后曲起膝盖顺势跪坐在了一旁的地上,让被自己抱在怀里的这个人可以更舒服一些。
“……啊,欢迎回来,连素姐姐。”
藤丸立花的这句话虽然依然是面带笑容说出来的,可她的嗓子里已经带了哭腔,“你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啊?”
“没办法,毕竟英灵座上的我已经不存在了,要想尽快回来的话我可没有那么多力气只能用这个法子了,啊,还有一件事,女神三联盟已经瓦解了,羽蛇神魁扎尔与复仇女神戈尔贡已经被我送回了英灵座,剩下的那位也答应我停手不在乱来。”
“别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藤丸立花手忙脚乱的想给她包扎,却发现她身上浑身上下每一处不带着血,连那头灿烂美丽的金发都变成了冰冷的霜白。
“……喂,你的神性哪里去了?”这是吉尔伽美什的声音,语气平静过头,听不出喜怒,却反而让人觉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冰冷威压。
“拿去送人了啊。”连素刚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后领一紧,紧跟着整个人的天翻地覆,从刚刚才签了契约的柔软可爱的少女御主身上换到了英雄王肌肉紧实的怀里。
突然就被公主抱的连素:“……”
心花怒放或者小鹿乱撞什么的是不存在的,虽然她不否认自己此刻对吉尔伽美什的感情,但是无论哪个角度来讲她果然还是更喜欢软乎乎的女孩子。
连素无辜道:“王啊,现在我可是人家的从者,请您把我还回去。”
“你先把你刻在乌鲁克上作为结界的灵基拿走再说。”吉尔伽美什冷哼一声,嘴角却反而勾起了愉快至极的笑。
“——本王守护乌鲁克的决心已然浸染大地!
当然,还有一句话是之前就想和你说的:连素,你对本王有这样的心思,我很高兴。”
这位金发的王第一次对她温和的笑了,那双眼中浸透了某种她曾经无数次从求不得到不敢求的深沉感情,未曾掩饰,伴随着这个人一贯的张狂与傲慢,坦荡的望入了她的眼中。
连素抬头看着那双猩红的眸子,蓦地一怔。
就是这一怔之下,吉尔伽美什已经抱着她离开了祭台附近,西杜丽早就离开去准备给连素换洗的衣物,一时间附近已经没有了人,只有玛修匆匆跑向那边依然跪坐着的藤丸立花旁边,焦急的去看她的样子:“前辈!您没事吧!?……前辈?”
她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也不说话更不开口,就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掉眼泪的御主。
比起那边气氛和谐到令人心生酸涩的两位君臣,藤丸立花的反应却是相当奇怪的。
她目光空洞,坐在原地,藤丸立花应该是愉快的,高兴的,满足的:因为她期待的画面终于出现了,王等在原地等到了自己珍视的臣子,而臣不惜代价也从最遥远的地方回到了王的身边。
……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么难过?
吉尔伽美什王作为安抚的每一句话,都能让少女心口泛起不属于她的疼痛。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迦勒底签订了多名英灵之后,为了最大限度的加深御主与从者之间的羁绊,藤丸立花偶尔可以以其他形式感受到从者内心深处的感情,但那都是对方感情波动到了极点,大喜大悲之时才能隐约察觉到一丝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