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素随口解释道:“我拒绝了清姬然后被她活活烧死,蛇女的骨灰和我的混合在一起,用妖陶妇的妖术重新烧制成了陶俑,这就是我如今的身体,想必是因为清姬的执念太深,以至于化成了灼烧的诅咒附着在我的身上,任何人也碰不得。”
“唔。”奴良滑瓢皱着眉,乖乖顺着连素的指导自己给自己上药:“如果是你的话,应当有破解的方法才对。”
“有倒是有,但是做不到,那就还是相当于没有。”
她坐在滑头鬼旁边摆弄着药瓶,语气轻轻淡淡,几乎可以说是温和了,惹得印象中这就是个大冰块的滑头鬼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不同于巫女服的宽袍广袖赋予的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感,如今的连姬仅仅身着素白单衣跪坐在月光流连的和室内低头摆弄着东西,浅金色的柔顺长发像是一匹华美的绸披散在地板上,她垂着那双黄金色的眼瞳,月光照过巫女失去血色的苍白脸颊,隐隐勾出她微微敞开的领口里线条流畅优美的锁骨和一片令人遐想的阴影。
滑头鬼不过是随意的一次打量,一时间竟是突兀的怔住了。
名为连姬的巫女正专心调配着治疗灼伤的药粉,她好像说了些什么,神情恍惚的滑瓢并没有听清,于是这金发的美人便眉眼一抬,语气淡淡的反问道:“我让你上药,你在发什么呆。”
老实说,记忆中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巫女印象太过深刻,导致奴良滑瓢第一次听见城内传说时直接把一口酒喷出老远,被自己呛的上不来气。
他无法把印象中那个一身肃杀之气的连姬和传说中那个魔王也能迷惑得的美貌巫女联想到一起,就算他很清楚连姬的确生得貌美也做不到——
奴良滑瓢的印象里,这人便是孤天高月,山岭白雪;总归是不该遐想、不可冒犯。于是长年累月的记忆经过时间的积淀和过滤,再想起时便下意识地只能想起那人的冰冷声线与白衣红裙特有的神圣感,如同第六天魔王那般的心思,奴良滑瓢竟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但是现在这个连姬……
奴良滑瓢怔愣的瞧着熟悉又陌生的连姬。
……原来如此。
奴良滑瓢挪开目光,不让她看自己因为一时妖气翻滚变得漆黑的骇人眼睛。
——传说中的倾国祸水,竟并非人言可畏,而是实至名归啊。
第5章
“连姬~连姬!我在这附近闻到了奇怪的妖气,你的房间里有冒犯的小妖怪出现吗?”
在奴良滑瓢发呆的功夫,门口传来了羽衣狐麾下的一名大妖,茨木童子的声音。虽是大江山的鬼之魁首,但是出乎意料的只是个维持了恶鬼部分特殊形貌的小女孩的样子,她站在庭院的外面,一副可以让其他妖怪惊掉下巴的乖巧姿态。
奴良滑瓢失去了离开的最佳时间,连素立刻起身抓下自己身上的羽织扔到了滑头鬼的脑袋上,“来不及让你走了,你去屏风后面躲起来。”
她压低声音嘱咐道,连推带搡的把奴良滑瓢推进了屏风后面,清姬的诅咒不直接触碰身体就不会引发,这也是她能隔着衣服触碰滑头鬼的原因。
她这边手忙脚乱的藏人,茨木却不是个真正乖巧的小孩,她等了一会后没等到巫女的出现,便抬脚自己走了进去,院内青石板还没走过一半,连素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茨木童子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连姬!”
她三两步冲上去抓住了她垂下的衣摆,大大方方的把脑袋埋在了她的胸口,满足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很好,没有其他妖怪的气息。”
同属火系的原因,规格也比只是纯粹执念成魔的清姬强大不少,是以连素身上的诅咒对她并没有什么用途。
连素拍了拍她的头顶:“怎么忽然想起来到我这里来了?”她打量了一下茨木童子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忍不住皱起眉:“衣服也不好好穿。”
茨木一抬下巴,满不在乎的道:“哎呀,说到鬼,自然应当如此衣衫褴褛才对。”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连素从屋子里拿出来早早准备好的和果子和茨木一同坐在廊下,精美可爱的点心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茨木童子鼓起来的腮帮子里,没一会就吃完了一整盒。
“唔,只是吾突然想起来连姬身上的诅咒,这东西让你很困扰吧?”
连素眯眯眼睛,摇摇头:“算不上困扰。”
“酒吞说,你这件事上说什么也都不要信。”
连素抬袖掩唇轻笑:“我倒是不知道酒吞童子什么时候对我这么了解了。”
茨木童子得意洋洋的高举手臂,哼哼几声:“吾友一向聪慧!”
连素便伸手摸了摸茨木头顶的鬼角,熟稔的给外形不过女童姿态的大江山恶鬼顺毛:“是啦,而且茨木也很厉害。”
于是温顺垂着头任由她抚摸鬼角的茨木童子便扬起嘴角,表情显得愈发得意。
他生来便是鬼子,母亲怀胎十六个月才把他生下来,自幼便被厌恶遗弃。
人嫌鬼憎的年纪里被金发的巫女拎回去放在身边长大,那年月虽说远远比不过后来大江山的锦衣玉食百鬼臣服,但是胜在身边有巫女连姬的存在。
茨木没见过母亲的样子,自顾自的把巫女当做自己的母亲来侍奉亲近,巫女自己可以辟谷不食,脾气好到近乎没脾气,便更显得没了烟火气。
山下受到巫女恩惠的村民和山野间的精灵猛兽经常会带些猎物和粮食上山,这些东西最终自然全数进了鬼子的肚子,可惜后来鬼子在山野中狩猎尝到了血味展露鬼相,这才不得不离开灵山,前往大江山寻求鬼王酒吞的收留。
但昔年养育之恩是真的,鬼子对巫女的倾慕与亲昵也是真的,即使如今暂时为羽衣狐效力,但鬼子发自内心的还是更加亲近这里的巫女多一点。
“酒吞说,若吾来找你,便把这个一起带来。”茨木童子从袖子里掏出小小的酒瓶,果酒特有的甜香混合着酒吞浓烈强大的妖气熏得人头脑昏沉,茨木把酒瓶直接塞进了巫女的怀里,念叨道:“这是吾友特意为你酿的果酒,连姬一定要尝尝。”
连素略有些发愁的盯着怀中的酒瓶,一抬头便是茨木那双亮晶晶写满期待和“快夸我快夸我”的妖瞳,她哭笑不得的摸了摸鬼子的脑袋,任由她猫崽子似的软绵绵的重新顺着她的胳膊蹭到了她的膝盖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过还真的要谢谢酒吞就是了。”
她喃喃自语,哄着膝上躺着的鬼子沉沉入睡的同时,嘴角也跟着扬起了愉快的浅笑。
****
“呀呀~巫女大人还要兼职哄大江山的大妖睡觉,真是辛苦了啊。”
等到茨木小憩了一会后重新离开院子,连素回到房间,迎接她的就是大大方方脱掉外套仅仅穿着一件单衣坐在榻上的奴良滑瓢。
连素在原地站了一会,盯着那个冲她拍着铺好床褥一点也不避讳的家伙,不太确定的歪了歪脑袋:“……滑瓢?”
“嗯嗯,是我哦。”
对方坦荡荡的点点头,手臂向后一撑仰着头看她,原本就松松垮垮挂在胸前的衣襟随着这个动作被拉开袒露出更多大片线条紧实的男性美好肌肉,连素的表情变得更加的难以言喻,然后缓缓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又在搞什么鬼?”
“干什么,自然是侍奉我面前的这位巫女啊,。”今时不同往日,早已成为奴良组总大将的家伙却理直气壮的用当年还是小妖怪才有的语气回答道:“我当初可是看见跟在你身边的那些小妖怪就是这么侍奉你的,虽然做的大概没他们好啦,不过也凑合凑合。”
“不是……我是说……”
连素难得有些说不出话:“你为什么要躺在我睡的位置上?”
“自然是为了侍奉‘巫女大人’啊。”奴良滑瓢索性侧卧下来,单手托着脑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夜风寒凉可别吹过头,来吧巫女大人,小的来替您暖床啦~”
啊……
这么一说的话……
连素拉开抽屉捏出两张灵符,皱着眉回忆起当初奴良滑瓢离开的具体细节。
【巫女大人巫女大人,我没有钱能还您的药,您觉得我如何?虽然有些自夸的成分,但是小的自认外貌还算是蛮不错的。
勉强捡回一条命的妖怪少年跪坐在巫女身畔,突然就开始的开始解身上的衣服,直到被身畔刀剑化形的近侍大人一刀切进腰侧的地板,皮肤甚至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刀刃特有的冰冷气息,这才止住了他双手放在腰带上的动作。
……你留下还是不留下都无所谓,但是胆敢骚扰连姬的话,杀了你哦。
水蓝发色的付丧神,笑眯眯的说出了这句话。
而一旁处理草药的巫女,连一个抬头的动作也没有。】
从回忆里抽身的连素看了一眼身侧这个已经快钻进被子里的奴良滑瓢,叹了口气。
然后将灵符贴到了他的脑门上。
“诶?诶诶?”奴良滑瓢伸手想要把符咒扯下来,愈发昏沉的脑袋和沉如灌铅的双手却反而让他更加贴近柔软温暖的被褥之中,“……我可是来侍奉巫女的,自个儿先睡了算是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