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人类、诸神复兴,重新编写人理,以魔术王的身姿居高临下的领导人类走向他所谓的完美,这便是人理烧却式盖提亚的最终目的。
这个世界的神明并非人类的引导者,这不奇怪,世界之大,神话体系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文化背景支持下拥有着各自各样的模样,拥有为了人类牺牲自己的诸神,自然也存在如同苏美尔神话体系这样只是基于“创造出为神明工作的方便个体”这样的理由神明,换个说法,苏美尔神话中的诸神对于人类并不算是特别友好的类型。
那所谓的三女神联盟,不过是魔术王用来遮掩真正的最终敌人——苏美尔神话的起源母神,创世神级别的提亚马特的手段罢了。
正是因为这大同小异的属性,所以这个时代的神灵才愿意与魔术王联手,“将可以延续发展出后续历史的人类全数灭绝”她们为了这一目的四处活动着,却也因为那三女神互相制衡牵制的条约给了人类喘息的时机。
为此,拥有着可以窥视未来预测结果的千里眼的乌鲁克王吉尔伽美什才拆卸了其他城市,将材料筑成城墙,搜集粮食、训练士兵、筑成了守护世界的最大也是最后的城市——即为如今的绝对魔兽战线。
他使用魔术将提亚马特神的意识陷入沉睡,为乌鲁克争取到了最后的喘息之机。并在吉尔伽美什的要求下,寻找着破解如今局面的方法。
这可不是杀掉或者铲除三女神联盟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三女神只是个幌子,为了在提亚马特神醒来之前提前做好清理土地的准备,为了彻底断绝人类毁灭的未来,梅林才讲了一次提亚马特的故事。
打败了提亚马特的是马杜克没有错,但是真正使提亚马特失败的却是脱离了魔兽保护的那一步,换个角度考虑,神话角度来说被魔兽保护的提亚马特或者是拥有提亚马特支持的十一魔兽是诸神也要忌惮畏惧的存在;所以梅林思考着,若是不去考虑如何打败、而是在提亚马特面前“再一次杀死十一魔兽”这件事情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拯救世界。
乍一看去,非常简单的事情。
提亚马特要毁灭世界,于是通过神话中找到打败她的方法并于此地重现——
但是……
他在宫殿的一角蹲下来捂住了额头,心口的绞痛让他痛到无法呼吸,冷汗涔涔。
……怎么回事啊。
因为最初他以为只是英灵级别的死亡——也就是就算死了也只是分支的记忆回归英灵座的程度不会有太大的关系——所以压根对于这件事情太过认真。
反正都是已经死去的英灵,那么为了拯救世界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梅林没有真正属于他的感情,做出这样的判断对他来说其实只是理所当然的程度。
他说到底只是半人半梦魔的存在,存在知性却无法理解人心感情究竟有多重要的恶劣家伙,说白了,可以理解人类伤心难过痛苦快乐的理由,也能从常识角度和旁人的反应判断出自己应当做出什么样子的反应。
但是那些感情带给人类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呢?
这些他却又是全然不懂的。
——在胸腔里被放入了那颗心脏之前,他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生活,虽说即使是拥有了痛楚的如今他也没能真的理解何谓人心就是了。
为何哀叹?
为何悲伤?
为何要为了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人如此痛苦?
梅林不懂这些,但他此刻却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真真正正来自于自己的“感情”——
在那个人面无表情地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他蓦地回忆起自己曾经似乎也无数次若无其事的忽略了远处望着自己的精灵女子,转头继续和身边因为自己俊美容貌凑过来搭话聊天的贵女名媛们。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碰见这样画面的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啊,对了。
“——不,那边的小姐大概只是路过吧,哈哈哈哈哈哈……不是不是,才不是什么恋人啦,只是位不认识的客人哦?”当时的自己,对着身边一脸怀疑的贵族小姐摆手解释着。
之所以说是仅此一次,是因为那一次她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并未过来对他再说什么。直到梅林将那句话脱口而出之后才神情淡然地转身离去,薇薇安的反应实在是太冷静了,冷静地让他反而有些害怕。
——照理来说,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冲上来泼他一脸的水,或者向小时候那样怂恿人鱼把自己拖进水里直到快淹死为止吗?
等他回去后,小心翼翼地提起这件事情时薇薇安却只是冲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反正我已经算是个败者,又何必丢掉自己最后的风度?那位小姐倾心于你,女孩子第一次的美好约会可万万不能因为什么无聊的理由被打断啊。”
明明应该是很难过才对,那一次与她随行的骑士高文看上去都比她生气愤怒的样子。
可为什么不和我说呢,薇薇安……是因为知道我只是会做出正确的反应,而不是真正理解你的心吗。
……好难受啊,薇薇安。
我现在难受的快要死掉了。
白发的男子手指颤抖着攥紧了胸口的布料,浑身发抖地在墙角缩成一团,胸口传来的绝望几乎快要将他淹没到窒息。
你曾经感受过的,便是这样的痛楚吗?
无心的梦魔也只能依靠这样的机会感受心吧……可是真的很疼啊,眼睛看不清东西,耳朵听不见声音,情感上的痛原来是真的可以蔓延到神经与心脏,最终延伸到周身每一寸的血肉骨骼,将绵延无绝的绝望侵入骨髓,连这擅长言辞的唇舌也生出了无法克制的僵硬,直至喉管都跟着麻木到无法呼吸。
——我杀死过你的心,我亲爱的薇薇安。
而这一回,又是我提出了要让你去死的决策,另一重意义上的杀死你存在的意义,让你亲手去杀死你曾经坚持过的东西。
你会恨我吗?
你还会拥有恨我的感情吗?
他恍惚着思考着这些问题,直到某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一身白衣,金发金瞳,手腕上还缠着青金石的华丽链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倒是好听的紧,那声音停在他的旁边,梅林抬头,连素正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他。
“许久不见倒是不知道你还有了这个习惯,是阿瓦隆养出来的坏习惯?话说你还要在这里缩着吗?很晚了,王让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薇薇安?”
梅林仰着头,怔怔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女子抿起嘴唇,半晌后才极轻的嗯了一声。
魔术师眼尾一垂,努力想要扬起嘴角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糟糕了。
——不可以不笑啊。
若是笑不出来的话……那不就和以前一样了吗?
一直故意模仿人类痛苦难过的样子、做出好像真的拥有感情一样的姿态,一次又一次的让对方心软,最终选择继续纵容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梅林在与她好不容易可以近距离接触的这一机会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迅速向后退去,将脸埋入了自己的袖子后面。
连素见状只是轻叹口气,然后在梅林的面前单膝蹲了下来,她一条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另一手伸手去摸他的头顶,又在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时用指腹轻轻蹭过对方微微泛红的眼角。
魔术师听见眼前的女子用他再熟悉不过的口吻问道:“又怎么了,梅林。”
……和他们小时候一样的语气,在任何时候都能让他觉得安心又舒适的声音。
只有属于薇薇安的声音,温和的、无奈的、无论发生什么好像都会纵容到底一样的声音。
于他而言,只有这个人的面前才算得上是最后的阿瓦隆。
——只属于他一人的理想乡。
花之魔术师颤抖着抬起手,握住了那只放在他脸颊旁边的手掌。
而她并没有拒绝。
梦魔无比贪婪地凝视着面前这张明艳美丽的面容,他还能看多久呢?温柔的薇薇安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了,残留在记忆之中的印象只剩下了挖去心脏之后神情冷淡庄肃不可僭越的湖中精灵,阿瓦隆中囚禁的时间太过漫长,漫长到他险些快要无法记起她的面容与声音。
“……薇薇安?”
连素没有动。
他试探性的前倾过身子,将头放在了她脖颈旁边的位置——她依然没有什么拒绝的反应。
紧跟着,那双骨节修长的大手也跟着颤抖着伸过去,一点点的抚上她单薄的后背,然后一把把她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连素被他扯得一晃,手下意识的一抬,抓住的正是梅林魔术师袍子之下掩盖的肌肉紧实的肩膀。
她手指一颤,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了他宽阔的背上——确切来讲,是心脏跳动的位置。
“……薇薇安,我的薇薇安。你回来了……你没有抛弃我,你真的还在这里。”
梅林恍然不觉,他用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声音轻轻叹息着。
这一刻,他顾不得对自己的过去道歉,顾不得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顾不得眼前女子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她究竟是抱着要利用自己还是要杀死自己的缘由才会重新出现在这里,那些都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