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坎达尔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虽然也是死后国家四分五裂重新陷入了动乱之中,可是那是因为他英年早逝尚未来得及安排后续继承人,同为征伐天下的帝王枭雄,伊斯坎达尔很能理解嬴政此刻的愤怒,于是也跟着一起怒瞪扶苏……
扶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下一刻被嬴政追着满地乱跑。
阿尔托莉雅张了张嘴,看向了那神情冷然的连素。
“老师……”
连素回头看着她,这一转头的功夫里她那笑里透着狠的可怕表情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莉莉,怎么了?”
你没事吧。
你的胸口痛不痛。
我猜到了你可能在过去的某一世里成婚生子,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在意……
老师,老师。
我的师,我的引领者,我踏水而来沐浴星光的湖中仙女。
……我的,薇薇安。
——我所领导的理想之国,真的是你期待的理想之国吗?
连素仍在耐心地等着她开口,她眸光清亮又温柔,她是在意着自己的,真正的在意着自己。
这一点,阿尔托莉雅还是知道。
可是这份在意,万万不该出现对比的参照物。
她会因为大秦的毁灭而勃然大怒气得恨不得追着扶苏打,却在听闻不列颠毁灭的那一刻,更多的是预料之中的冷静。
“……不,没什么。”
阿尔托莉雅忽然很突兀的轻轻一笑,对着连素摇着头说道。
“——什么也没有。”
啊,对。
……什么也没有。
你在意的东西,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连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那双翠色眸子,忽然很温柔的说:“莉莉,你知道我的。”
“啊……知道的。”阿尔托莉雅点点头,却仍是没有改口。
我知道只要我开这个口,你会跟我来,你会随我走,你会如同最初那个薇薇安一样,披着月光,踩着满载星河的水面,双手托着黄金的胜利之剑向我款款走来——
我知道你会。
……我也知道,那样的你,却不是我最想要的你。
那个薇薇安很好,美丽,温柔,端庄稳重。
可我更想要你变成这样一个会哭会笑,鲜活又生动的薇薇安。
——我很强,强的可以打赢所有的战争。
——我又很弱,弱的无法帮你改造出一个你所真正期待的国家,甚至需要你放弃你的理想才能成就我的理想。
她这句话说完,话尾还没来得及落地,就听得那边的吉尔伽美什突然道:“连素,过来——”
声音沉稳,是术阶的那一个。
连素抬头看过去,古老的乌鲁克的贤王冲她伸出了手,弓阶的那一个漠然的看着她,猩红的眸子是她不愿读懂的复杂感情。
“过来。”
术阶的吉尔伽美什又重复了一遍。
“连素,回到本王的身边。”
无论哪一个吉尔伽美什,他的眼都是淡漠的,冷酷的,不以为然的。
——即使发生了这诸多闹剧,他仍是没有将阿尔托莉雅看在眼里,没有将扶苏看在眼里,更没有将嬴政看在眼里。
“……你以为这些人能受得住你那扭曲的灵魂?你以为这些人能撑得住你那种人类恶级别的诅咒之爱?国家也好、人类也好、百姓也好……你付出了那么多所求不过是为了索取同等的回馈,你所爱着的国家已经灭亡了,你要如何去同这亡国之君索取你想要的东西?”
“可是本王是永恒的,连素。”
黄金之王的声音仿佛淬满了蛊惑的甜蜜剧|毒,连带着那双猩红的眸子也荡起了诡异而黏腻的温柔和体贴:“——本王的灵魂不会被你吞噬,只有在本王身边你才能寻到你苦苦追求真正的平静和归处。”
“——你是本王亲自选择的愉悦,与此同时,本王会赐予你同等价值的爱意,这样不好吗。”
连素微微挑眉,神情间似乎有些松动。
而吉尔伽美什嘴角的弧度尚未勾起,黑贞德的剑锋便搭在了他的面前。
于是黄金之王的笑又消失了。
“……黑色的圣女,你这是做什么。”
“是啊,在做什么呢。”
黑贞德一声轻笑,声音却是轻快的。
“……爱啊,愉悦啊,那些东西我是不耐烦了解的。”
少女拢起五指,捏紧了手中的剑柄。
“可惜……我追随我的女王多年,比起你们这些自以为是,毫不客气的把自己当做持有者的家伙,我是唯一一个以她臣子身份站在这里的人吧?而我这个臣子,却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她未曾对你们展现出来的那一面……”
——我聆听过她的教导,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我接受过她的统治,是她最忠实的将领。
——我追随在她身边,看过她眼中最凛然的光。
浓黑的复仇之焰突然自黑色魔女的剑尖燃起,狰狞而畅快的笑,瞬间掠在魔女的嘴角!
“——连我王的理想都无法真正理解的家伙们,谈什么资格拥有啊!!!”
复仇的龙炎骤然自魔女的剑锋席卷而起,卷成燃烧天空的绚丽焰景,带着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烧尽一切的愤怒之情!
漆黑的少女吼出了宝具的名字,诅咒一切的怒正以灼烫龙焰的形式燃烧着,咆哮着,企图焚尽眼前所有的一切!
『咆哮吧!吾之愤怒!(La Grondement Du Haine)』
第146章
“哎呀呀……还真是夸张的攻击方式呢。”
除去被阿尔托莉雅紧急保护起来的爱丽丝菲尔、一把拽上征服王战车的韦伯·维尔维特这两位原本就受限于身体素质需要人帮忙以外,其余所有英灵全都避开了这龙之魔女骤然烧起的龙炎。
连素在天上感叹着龙炎的豪放,嬴政飞在她的身边,眼神很是复杂:“……这便是你昔日的部下。”
“啊,很不错吧。”连素的语气很平静,却依然难掩字里行间的骄傲。
“不错是不错……不过扶苏哪去了?”嬴政点点头,开始四处寻找儿子的身影:“他不是一直跟在你旁边。”
“接下来的事情有些麻烦,让师兄把他一起拎回鬼谷令了。”连素抬头望向那边的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对方正抱着胳膊站在屋顶上,神情冷漠的看着她。
术阶的那一个猝不及防被龙炎烧灼,就算有象征不死性的骨剑护身他贴身接了贞德以灵基为代价爆发的一发宝具也要吃了不小的亏——更不要提骨剑根本没有被他拿出来。
那东西和乖离剑一样,就算再厉害主人没有用的打算,那也就是个好看得摆件儿。
连素看着下方两个人影被龙炎烧灼直至消失,心里清楚这是贞德以自己为代价替她带走了一个极大的麻烦——她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一个吉尔伽美什的不远处落了下来。
“王啊。”她称呼这人的时候仍使用着过去的称呼,只不过这一身异域的铠甲让这个人在吉尔伽美什的眼中显得格外陌生。
那是一段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本王曾经同你求婚。”吉尔伽美什忽然开口说道。
“啊,是的。”
连素淡淡的回应着。
“——那一声婚约,如今依然可以作数。”
吉尔伽美什继续说。
一旁听着的嬴政蹙起眉,不过他看看连素淡然的反应,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连素,你大概不知道本王对你倾注了何等程度的耐心和慈悲,我晓得你的脾气,所以最大限度的赐予你本王的宽容——但这些全都是建立在你曾经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上,你很清楚,就算这个对象是你,本王可以忍耐的限度也是有底线的。”
“是呢……”连素叹息起来,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这一切的话,我大概真的会选择抹杀自己的灵魂重塑自己的思想,让自己变成最适合您的样子,然后继续站在您的旁边吧。”
——是的,即使是眼下这个情景,她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确真心实意的爱过吉尔伽美什。
……哈,可是说到底,这些男人她哪一个不是真心实意毫无保留的爱过呢?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受人顶礼膜拜,这是生来为王的天之骄子,她是诞生于悲哀血肉中的最后执念。
吉尔伽美什是习惯了接受的那一个。
而她习惯了为了自己的爱,毁去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
骨头也好、血肉也好、灵魂也好、记忆也好、理想也好……
——为了追逐那无望的爱,她什么都抛弃过。
即使到了现在,她注视着吉尔伽美什的眼神依然是如同当年那般,乖顺又温柔,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
“连素。”吉尔伽美什叫着他的名字,语气却不比年长的自己,要显得冷硬的多:“本王可以给你无数次的机会让选择是否要回应本王的求婚。”
“王啊。”连素笑盈盈的回答:“感谢您的厚爱,可惜臣已为人妇,嫁人生子,怕是不能回应您的婚约了。”
——回应她的是一柄迅速擦过连素脸颊旁边射出去的锋利长剑,和一声清脆穿透地面的碎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