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走近,喊了他一声师哥。
秦宵贤仰头一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道:“进去坐。”
“不用,也没什么要紧事儿。”玉溪一笑,看向院子里的桐树觉着心情好极了,道:“给您呐,送礼来咯。”
秦宵贤把目光放在她身后小厮手里的一捧礼物,笑道:“这么客气呐。”
“那可不。”玉溪也顺着他的话搭腔,道:“全是您的白月光!”
秦时明月。
这是盛京城里头的小姑娘们对咱秦小爷的形容,都说他像天上的月亮一样美好,势要做他的白月光呢。书院里的人总拿这个笑话着,一收礼就说这白月光散落书院亮堂堂了。
玉溪偶尔也会跟着打趣两句,因为这小爷和别的师哥们不同,是个脸皮薄的少年郎;别的师哥都爱开玩笑,嘴上每个正经,一个比一个皮,这小爷啊可乖了,长得俊俏撩人但其实最是不经逗,一两句话都能给说得不好意思咯。
听着玉溪的话,也确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挠脑袋,露出微带痞气儿的笑容来,道:“你没去看书院儿大堂,每天都有姑娘给辫儿哥送礼,那才壮观呢。”
“谁不知道似得!”玉溪笑道:“但师哥成亲了,她们也就只能想想;你可不同,人家都惦记着呢!”
二爷盛名在外,受人追捧也是情理之中,长得好看又稳重,带着大将风范和王室贵气。难怪姑娘们一见都红了脸。有时玉溪也感叹,这姑娘们这是太不容易了,德云书院里这么些个角儿,个个都得捧,这荷包也得争气啊…
“你也惦记吗?”秦宵贤笑着,可不能让小师妹给压住了,道:“姑娘们都说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出门仔细点儿呐!”
“不劳您费心!”玉溪白了他一眼,得意道:“除了让我送礼的,还真没人拦过小妹的马车!”
“你可小心一语成谶。”
秦宵贤还没来的及给她说回去呢,这堂院里就走出一人来,笑话她别乱说话,回头一语成谶真有人追马车。
玉溪一转身,就看见了二爷。
“师哥在啊。”她笑道。
“嗯。”二爷对玉溪笑了笑。 。转头对秦宵贤道:“老秦,你这小日子是越来越舒坦啦。”
“哪有您舒坦~”秦宵贤一笑,有些调皮;皮过之后就怂,抱着礼物赶忙就躲进堂院去了。
二爷被他逗乐了,念叨了句:“没出息的样儿…”其实自个儿也不吓人,只不过这些小子们总爱闹,不看着点可怎么是好。
想想军营里的那些个,见了他都像见阎王似得;几个副将说着正热闹,一见他来了,当时就肃了神儿。
玉溪也觉着好笑,跟着乐了一会儿;当下没有旁人在,一股子忧虑又上了头,她垂眸,眼睫颤了颤才开口问道:“师哥,咱少爷他…”
二爷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去回答;勉强扯出笑来,道:“会好的。”
哪里会好呢,连书院儿都不来了,能好到哪去;但凡稍微好些,二爷也不会让他闷在屋里头废着。
玉溪去府里拿乐理书籍的时候曾去看过他。。想想那模样儿,也不忍多看;皱着眉,若有似无地叹息了一声,玉溪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只素净的小荷包儿,递给了二爷;道:“这是陶哥的物件儿,我想也该给少爷了。”这是那天,她去郭府看望探望陶阳的时候,陶阳给她的,交代她在该拿出来的时候拿出来。
那时候,陶阳说: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对不对?
玉溪只想骂他,有什么好明白的,人活于世难得糊涂,他就是太明白,太懂事了才会害得自个儿这副田地。
二爷接过荷包,皱着眉有些困惑;指尖儿在荷包上揉捻了一下,感觉是一张纸;难道是书信吗?
二爷笑容里有些无奈,虽然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但觉得实在无用。
你留下都未必拦得住他干傻事儿,何况一张纸。
玉溪和二爷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让他难以置信的痛心了。
情之一字最害人。
二爷面色沉沉,有些难得的沉重,也终于明白咱们大少爷情深不悔的原因;这世上,再找不到比陶阳更让人心疼的人了。 ~。
第五十二章 不言爱
过午去了趟军营吩咐了些事儿,回到家时已经入夜了,也不着急回院子陪杨九吃饭,二爷先去了趟客院儿,去看那个自此消沉,风光不复的少爷。
这院子本就是客院儿,招待的不是本家人,也没有什么精致,院子里没什么装饰也不如主院儿的雅致亮堂;一进院儿,除了那几个守院儿的小厮在阴影处打盹着以外,安静寂寥得像座空宅。
二爷脚步一顿,觉着沉重不堪;他现在连看这傻少爷一眼,都需要勇气了。
想想真是后悔啊,要是当时任性一点儿,帮着他,就算他是少年胡闹也总好过如今缺魂儿少魄的样子。
推开门去,屋里头没有半点光亮,一片黑暗沉色。二爷闭了闭眼,让自个儿适应下黑暗。才抬起头按着记忆的熟悉走进里间儿,绕过屏风在屋子里闻到了一股酒气。
这是头一回,看他在家里借酒消愁。
但其实也不对,或许醉了就能看见想看的人了,愁有什么值得他喝的。
二爷在他跟前儿蹲下,剪窗透进来的月光稀冷地打了一层在他侧脸上。
眼下乌青,面色苍白,胡子拉碴,目光无神,唇裂舌焦。
二爷有些无力地垂下头,连抬头看他都觉着难受极了;从小就护着他,可这最重要的一坎儿,一念只差却毁了他。
从怀里掏出白天玉溪交给他的小荷包。 。颜色素净,没有脂粉香气,反而带着点儿油墨香味儿,一看就是用久了的。
少爷不会不认识这个荷包,甚至说这个布料他都清楚得不能更清楚了。
爱屋及乌,有时候爱一个人,莫名其妙就爱了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二爷没有久留,也说不出劝慰他的话来,只觉着胸口闷闷的,堵得他喘不过气儿来。
竹马情分,他也无能为力。
帮不到你,也没法儿替你难受,只盼着你能坚强。
少爷一直神色淡淡,像是梦魇着一样,毫无情绪波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子;可他心里头却十分享受着这个样子。。可以不用委屈求全,可以不用顾全大局,可以不用温润如玉;坐在这,流自个儿想流的泪就好。
原本以为已经哭得干了,眼睛里的泪都干涸了,荒芜了正片儿心;二爷拿出那个荷包放到他手心里的时候,这眼里一湿,眼泪又如洪涝决堤般涌了出来。
这心啊,原本干涸荒芜,可这一活起来又满是酸涩苦痛;真让人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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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心胜暖春,不畏风霜雨雪;你走,万里无云但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荷包里的信纸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字,少爷仔细地,一字一句地哑着嗓子念了出来,像把利刃似得一下一下地扎进自个儿胸口上,泣不成声。
婚书:陶氏公子,玉氏佳人,郎才女貌青梅竹马,承月老牵红,得缘携手;一阳初动,二姓和谐,请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风卜。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鸳鸯和。
婚书片语,无一句与他有关,却又字字与他有关。
少爷的手早早揉皱了信纸,捂住胸口倒地蜷缩,苦痛难言,痛哭不止。
老舅的话恍若咒语,一遍遍地环绕在耳,驱之不去。
“他留下了婚书给玉溪。”
“一旦你做了傻事,被人诟病,这份婚书就会公之于众。”
“为了保全你的名誉,堵住悠悠之口。这份婚书是最好的证明。”
“尘埃落定,玉溪再退婚,成全他浪迹天涯,从此不再踏入盛京半步。”
最了解我的是你,伤我最深的是你,最后成全我的也是你。
少爷蜷缩在地,哭得撕心裂肺,更胜于以往的任何一场大雪纷飞。
“为什么…”他昼哭夜泣。 。几乎气不属声,喉咙里嘶哑干裂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一昧攥着胸口的衣角儿,痛哭一次又一次。
真想快马加鞭冲到他面前问一句: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怎么就能那么狠,怎么就能那么决绝,怎么就能那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云磊留下的那句话:“他早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是。。安排好了一切,要我往后残年没有你,安稳快意度余生。
“阿陶…”
他颤抖浑浊的嗓音,带着浓厚的哭腔,感受着青石地面儿的冰凉,无助又渴望:“回来好不好…”
你哭了,我抱不到
你病了,我守不着
你让我懂事稳重,成家立业,敬孝师长,那你呢…
桃林深处仍是你,烟火盛却情难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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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舍得,伤害自己来成全我,让我怪你怨你又想你。 ~。
第五十三章 何故
明儿就是朔日,该去给师父交课业了;上回师父留下的《乾坤袋》,玉溪还没唱明白呢,总有些个音儿啊觉着不顺耳。
书院七堂一行,贯是能弹会唱的,玉溪但也不愁找不着人陪着练;吃过早点早早地就来七堂抱着琵琶在院子里练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