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你没有机会看到我的族人们拿回邺城了。”
“拿回?”云磊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满脸嘲讽道:“邺城今夜过后结果如何不说,你得记住,邺城是天朝国土。”
阿其那并不想和他争辩,和中原人说这些有什么劲,反正也赢不了。夹着马腹向后挪了两步,抬手将马鞍上的弯月刀拔下来丢给李岬,问:“你是自己来,还是我替你来?”
李岬后退一步。 。对云磊笑得虚伪至极,道:“我们兄弟一场,你就走好吧。”
“你也记得,我拿你当兄弟。”
云磊没动,只在原地看着他,似乎不认识这个人。像是这些年来所有的兄弟情义,都是假的,全都掩盖在他虚伪的面孔底下。
“中原人太啰嗦了。”阿其那觉得有点不耐烦,一挥手,两边弓箭手准备放箭。
上弦拉弓,数十只箭矢落雨般无一失误地落在了云磊和李岬身上。
云磊早就准备,箭矢发出之前便拔剑自护;李岬一时不防,小腿中箭,破口大骂道:“阿其那!你过河拆桥!”
“你连战友都能背叛。。我可不敢相信你。”阿其那在士兵后头,笑得得意忘形;他们别的没说,背主投敌的人,绝不能用。
李岬一边狼狈地躲避漫天箭雨,一边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
正在俩人力竭之际,外包围圈一阵阵的铁蹄达达声震耳欲聋,蛮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身边的小兵士已经倒了好几个,阿其那反应过来有援兵,这才知道云磊一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投身血战,骂道:“卑鄙!李岬,你竟然留有后手!”
李岬也被他吼的一愣,随即明白过阿其那是误会了他和云磊联手埋伏,设了一个计中计迷惑他!
李岬挥剑厮杀,几步杀到了云磊跟前,看他也是血迹斑斑的,急道:“磊子,我从前是猪油蒙了心,你信我!大敌当前,咱们兄弟一定得一条心啊!”
云磊不想去追究他方才动了杀心的事,也不去问他为什么可以为了野心而置多年兄弟情谊不顾。
云磊错开了他,说了一句,今晚一直没说出口的话:“从你决定叛国那一刻,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尽管他投敌叛国,最后那一刻,云磊还是想保住他的性命,由他领兵班师回朝不参与今夜血战,瞒过陛下还能网开一面。偏偏他选择了毛领崖,选择要杀了“兄弟”,那就,各安天命吧。
云磊挥剑一扫,脸上鬓角皆有血滴,月光下银袍长剑威风凛凛,高嗓传令一声:“玄甲军听令!取阿其那项上人头!”
这一支铁骑就是玄甲军,他当年在天津秘密为陛下亲自操练的精兵铁骑,人数不多却个个骁勇善战;早早的就装扮成难民分散邺城四周,为的就是今天,平内忧除外患。
阿其那是蛮夷军领的首位,拿下他相当于毁了蛮夷军的军心,和未来十年的武将内乱。蛮夷一向以军武为先。武将不在少数,一但没了首领必定是一盘散沙,“有能者居之”是天道。
阿其那撕吼一句,拍马而起用尽最后力气向云磊射了一支箭!
今晚他们二人,总有一个要留在毛领崖,两人今夜都是来取对方性命的。
云磊被蛮夷军缠住,防备不及,箭矢正中后胸!
李岬周旋着身边敌军,对云磊喊到:“云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真要给我陪葬吗?”
他如果不点头,如今玄甲军势如破竹,用不了一刻,这帮子蛮夷会全军覆没;他通敌叛国,回了盛京也是死!
云磊跌了几步,挥剑转手砍断了背后的长箭。 。脸色瞬时灰白。周边几个蛮夷更是抓准了他受伤,几人群起而攻,要他性命!
阿其那被打落马下,深中数刀,早已口吐鲜血;用自己的配刀支撑着身体照着,玄甲军一刀刺进他胸口,他不曾反抗反而主动靠近,趁人不备一抬手将手里的佩刀照着云磊的方向扔了出去!
他早已力竭,扔出去的刀也不过是想迷惑云磊,使他不得不躲避;云磊身边的四个蛮夷军早将他逼到了悬崖边上,他这一闪躲转手就被逼得摔下悬崖!
一阵风扬银袍,盔甲磨裂,云磊摔下悬崖时奋力一攀,血手紧紧扣在崖边凸石上,石尖如锥,边薄如刀,血打指缝掌心里不要命得往外渗,后胸箭伤更是让他精神恍惚起来,只感觉到手心慢慢掉力气儿。。一点点得滑着…
局势已定,玄甲军扫平蛮夷。
李岬扑到崖边,刚伸出手,却是一犹豫。——征西军没人知道他叛国罪,今夜领兵走官道是云磊的命令,阿其那…也是“气急败坏”地冲着云磊来。
主帅若死…
云磊没能等到李岬对他伸出援手,只听见董副将正拼了命向这跑,就差几步,几步而已…
“二爷!”董副将不知何时从邺城赶了出来,扑向崖边,大半个身子都抛了出来,却还是晚了一步,云磊掌心的血成为压倒他的最后一根草,身体一轻便坠下悬崖…
董副将情急之下的一声“二爷”倒让他在坠落时嘴角上扬;可惜了,没能回去,听院里的那个甜甜地,叫一声“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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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
杨九馕打梦中惊醒,急急地下床打开房门,赤脚小跑到院子里,盯着那青石院门。
她梦见二爷回来了,就在院门口站着,对她笑,张开双臂,喊道:“九馕。”
她跑过去,但是,他又消失了
第十四章 与君共余欢
前两天儿梦见二爷,反而更让杨九心里难受,总是更盼着他回来;站在院里对她笑,用折扇敲她脑袋,笑话她是不是半夜躲被子里委屈半天…
今儿天刚蒙亮,杨九就起床洗漱了,刚坐在妆台前梳发,一女婢从院外小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姑娘!”
“怎么了?”杨九放下木梳,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铜镜。
“西北来人了!”女婢扶着胸口顺气儿,道:“天没亮就进府了!这会在书房呢!”
“真的!”杨九一激灵,也不管自个儿还披头散发地,径直就小跑了出去。
西北不是没来过人,也有送过信,但今儿她总觉得心里憋屈得很。恨不得立刻就奔过去,听听那边的消息。
杨九到书房时,书房门大开着;虽然天刚蒙亮但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少爷、堂主、烧饼哥,个个都在里头站着。杨九也没心思顾着什么请安礼数,进了门心头猛的一颤生出许多慌乱来…在堂前驻足,脚步一僵,抬眼望去却人人避开她的目光。
杨九平下思绪,上前几步对着楠木椅上侧身不看她的师娘,道:“师娘…嘿,是…是二爷捎信儿回来了吗?”
师娘一抬头看着她。 。眼泪瞬时便一串串滑了下来,握着她手,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杨九的气息乱了,肩头微微颤抖着努力控制气息稳着,勉强扯出一抹笑:“是…是要年后才回来吗?是不是…太…”一句哽住咽喉的话没说出口,师娘更是泪如雨下,没敢看她。
少爷在一边,眉目里满是担忧,别着脑袋半天,想着该不该和杨九说…只是看她那副样子哪里还敢说出口。
最后还是大先生叹了口气,告诉她:“小辫儿受了伤,这会儿在秣陵城。”
杨九觉得腿一软,险些跌下去,死死握住师娘的手稳住自个儿的身影。这一句轻描淡写的“受伤了”。。她可以明白师父有意不让她担心,但她不傻,不会不明白人人躲避开的眼神里满满当当的担忧和顾虑。
大先生一使眼色,夫人就拉着杨九出了书房;这样的事,怎么能让一个女娃娃这么听着,杨九像失了魂似得任由夫人拉着,一步步地走的像具尸体。
杨九出去后,气氛由悲伤变得凝重起来。大先生在主位上凝着眉,堂主上前一步,肃道:“师父您不能去,我和大林几个去就成,这儿不能乱!”
大先生皱眉,似乎犹豫不决。
栾师兄皱了皱眉,两害取其轻,劝说道:“师父,都知道您心疼小辫儿,但西北已经出事,消息黄昏前肯定会传入京城。到时候,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那些人居心叵测您一走就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去吧。”大先生终是抬起了头,手里头的佛珠串握的紧;看向堂主与少爷,一字一句道:“把他带回来。”
徒儿们正色肃立,拱手成礼。
“师父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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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驾的快,一路上颠簸的很;杨九和堂主,少爷坐在车里,烧饼和曹师哥在车外驾马。几个师兄弟轮着驾马,时辰到了就进车里打个盹歇息一会。
少爷给杨九递了水,道:“小九,喝口水,吃点东西啊,这路远你得好好顾着点自己。”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知道怎么劝这姑娘,嘴也笨,只能说点其他的省得她心里惦记着小辫儿,越惦记不是越难过嘛…
杨九倚着窗,脸色惨白,两天儿的日子罢了,人就瘦了许多。但很安静,不哭也不闹,接过少爷手里干粮,应了声:“好。”
一手干粮一手水。低着头吃的十分认真;就像她平日里练曲儿时的样子,一本正紧的一口口地吃着,连眼神也不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