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黑,他就知道自个儿该睡一觉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孤独终老
陶阳受伤的事没能瞒住;其实也不用特意去说,咱们大少爷累了一天回家没见着他,张口第一句就问寻了。
小厮支支吾吾地,说咱们陶爷今儿忙,夜里就打算在园子里歇下了。
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少爷今儿这心里头就是有些不安稳。赶着回来就想见他,没见到人这下就更不高兴了。
看向小厮,道:“他让你带话回来没?”
原本是想自个儿生闷气的,明儿在找他好好发一通脾气;看着这天儿都晚了,阿陶也一定累坏了。
小厮垂眸不敢看他,低声道:“没有。”
这一句没有把他原本疲累犯困的身子一下打了个激灵,落座的动作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陶阳最是了解他的脾气;什么都好说,只要有个能劝得动的理由。
但凡是不回家,陶阳必定让近身的小厮回趟家说一声儿,还得给咱们大少爷带句话半哄半吓地,若是不听话就在园子里多住几天。
这一回,却没有。
不管是真有事儿,还是自个儿多心了;少爷随手一抓外衣,喊了句备马就往外院儿快步走出去了。
小厮跟在身后一脸的慌张不安又想不出话来阻止。
果不其然。
一到园子里,管事听了消息就迎了出来,与正往里走的少爷撞了个对脸;神色不安,眼神躲闪,少爷只扫了一眼这心就沉了下去。
“少爷…”管事紧跟着他的步子,只觉得脚下生风,又急又冷。
“我见到阿陶之前,编出一个能骗得过我的理由。”
话毕时,少爷后脚已经进了屋。
屋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一层薄薄的血腥味儿,屏风后头刚走出一名侍女端着药碗残渣出来。
少爷脚步一顿,气息不自觉地屏住;握紧了掌心往里,绕过屏风撩起帐子。
这床榻只有三步之距。
陶阳喝了药,正要歇下,一看帐子晃动人影闪进;这一抬头就愣住了神儿:“大林…”
这可怎么说才好。
少爷看着他,气息有些颤抖;他的额上缠着纱布,白纱透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少爷走到床榻边儿,没有惊讶也没有气恼,更不像从前歇斯底里地质问为什么瞒着他;原来人长大了,真的就静了。
“没事儿了。”陶阳说。
这额头上青瓷杯给砸了的时候他只觉得疼得有些麻了,闭上眼时只盼着别让这傻少爷知道;这会儿真知道了,就坐在他跟前儿红着眼看着伤口,陶阳这心里头一下就难受极了。
“不疼,真的不疼了。”陶阳哄着,握住少爷的手一字一句,只觉得冰凉的吓人。
少爷抬手试图去抚他的伤口,一指间距时却停了下来;眼睛里酸得不行,一下皱紧了眉头闭上眼低头忍住眼泪。
“谁干的。”他说。
这嗓子沉得很,疼痛里带着忍耐。
“再等等。”陶阳小心地哄着,生怕这一句话不对真就没人能拦得住他了。
似乎感觉到少爷眼睛里的酸涩,陶阳抬手揉了揉他的鬓角,哄着:“咱们在等等好不好,很快的。”
心照不宣。
少爷舒了口气,不是一种放心,更像是一种决定;站直了腿,俯身给陶阳掖了掖被褥,眼眶仍旧是红红的。
“我杀了他。”
“大林!”陶阳一把拽住了少爷,语气急得不行:“你听话好不好。”
再等等,很快就好了。
其实陶阳心里是怕的,不是怕坏了事儿,也不担心这大少爷去胡闹,总归再怎么样他们都有本事能解决。他只是怕伤了少爷,怕他变得再也不是原本的他了。
少爷是什么时候可以变得冷静残酷地说要杀人的,他一直是盛京城里骄傲率真的少年。
“你不是来看我的吗?”陶阳扯出一抹笑意来:“那就陪我在这住吧,明儿再…”
这两句话还没说到尾。
“我不许!”少爷握着他的肩膀终于是吼了出来,气恼又无奈,心疼而愤怒。
“从小到大我都顺着你,爹娘再怎么罚我也舍不得动你一下!”
“凭什么!”
我顺着你,依着你,听你的话;恨不得你想要得都捧到你跟前儿来,那些个外人凭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伤害你。
陶阳也跟着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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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差不多得了啊,没完没了的!谁还不会娶媳妇儿了,一天天的至于吗!”
“我就喜欢看阿陶笑,只要他笑就觉得特别好,特别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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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陶阳从被褥里出来,抬手拥抱他,像哄孩子一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背。
“等这事儿完了,都交给你处置,都听你的。”
少爷窝在他颈窝里,闷不做声儿。
“你看,不能让我白伤啊,是不是。”
“好少爷,听话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少爷压着声儿给凶了回去,在陶阳唇角儿蹭了蹭,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一开始就是。
我们之间所有的苦难与错过,都是因为你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不爱。
自以为是地认为要成全。
自以为是地认为为我好。
自以为是地冠冕堂皇地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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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偿命,你这混蛋成心要我孤独终老。”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久候
八月初时,盛京就开始热闹了起来;一是中秋节要到了,再就是陛下寿诞之日就在中秋。
本就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外出游学的学子,京外驻地的官员都寻着空闲回一趟;只要在家,这心里头才算是安定,就是没住几天也是高兴的,算是给后半年图个好儿。
半个月一晃就过,盛京的酒楼高台都让人给定下了;这普天同庆的日子,争占酒楼玩月是必不可少的了。
陛下有旨,休沐一日。
难得二爷不用早朝,杨九原本正乐着,连今儿上哪去玩儿都想好了。只是这话还没出口,早起一看院门外居然多了几个军营里的小将;董九涵一身铁甲,腰挎金刀。
二爷出门一向是有人护着的,董九涵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身旁;但是除了董九涵,其他人从没进过内宅,更不用说守在院门口了。
上回这样的场面儿还是太师谋反的时候。
杨九心下一沉,转身走进内室;二爷正在屏风后头更衣,穿的不是平日里的湖水蓝袍子,换一身黑袍绣金纹儿的袍子。
这是和王袍一块儿做的,用银丝线挑的料子,日头底下闪着光亮;寻常他是不穿的,一穿必定是进宫陪同圣上用膳或是见几位元老忠臣。
“辫儿哥…”杨九站在屏风处,心头不安跟着连嗓音都有些颤。
“嗯?”二爷转手套上外衣,转过身来冲她笑:“怎么?”
杨九皱着眉,攥紧了衣角儿不说话。
“没事儿。”二爷走进,笑得如沐春风;抬手在杨九鼻翼上拧了一把,道:“今儿不能陪你出门了,在家等着我。”
“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杨九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副不说明白不放他走的样儿。
外边儿的日头渐盛,院子里都是阳光穿透杨树叶儿落下的剪影儿。
九涵往里走了几步,在树下止步看着二爷,似乎在等命令。
二爷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先等着。
“我今儿说不准得进宫一趟,先穿着省得回来换衣裳。”他说。
“我没问这个!”杨九急道。
这身袍子是个什么意思她还能不知道吗。
“处置几个不好的人。”二爷说,捧着杨九因为怀孕而胖了一圈的脸,笑道:“没什么危险,不用担心。”
“九涵和我一起去。”
两人对视了许久,二爷仍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杨九转头看了眼屋门儿外杨树下的董九涵。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杨九问。
眉头仍旧皱着,眉眼流露的不安。
杨九了解他,正因为他太过于在乎这个家,太过于在乎她,所以总是自个儿憋着不说想在背后处理好所有的事儿。
董九涵一直跟着他,亲如兄弟寸步不离,是他的左膀右臂;太师谋逆时,他带走了所有能战的人,独独把董九涵留守郭府。
这一回,他没有。
杨九信的不是他轻快的一句:不危险。
信的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把董九涵带走了,算是对她的一份安慰与承诺;承诺一定会平安归来。
二爷侧着身避开了杨九的肚子,轻轻抱了抱,道:“晚饭一定回家来吃。”
杨九鼻子又一酸。
当年她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徒,二爷也只是辫儿哥哥;他会教她唱《锁麟囊两人闲来无事就上书院和孟哥儿他们喝喝酒,说笑玩闹。
像玉溪的那幅良辰美景图。
“我和宝宝在家等你。”杨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