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害怕自己会在这里面死掉,再也不能回家,再也不能见到慈爱的老人。
石心努力的忍耐着,装作听话的模样,让学什么就学什么,也不忘努力的寻找着能够逃出去的机会。三年之后她终于找到了机会从那里逃了出来,狠心毁掉了那张招来祸患的美丽面容、拖着一身的狼狈跌跌撞撞的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家里。
她满心欢喜,期待着即将见面的婆婆,但所见到的只有一地的狼藉。
将她抚养长大的婆婆,早在当年孙女被抢走的那个月,就因为疾病和伤口而死去了。
这是石心后来知道的事实。
年迈的老人到死都放不下尚还年幼的孙女,家里的小匣子里还藏着几根颜色鲜艳的头绳,那是她为小孙女准备的生辰礼。
只可惜,这些东西,再也送不出去了。
石心很想要大哭一场,只是这对于眼下的她来说未免太过于奢侈。她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来挥霍……最开始的时候只是想要悄悄的溜回来,看一看婆婆是否安好而已……她已经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买下了石心的地方是花街上最大的楼子,这城里大半的关系都能够搭上,想要找到一个出逃的女孩子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石心出逃之后之所以毁掉了自己的容貌,厌恶它为自己带来的祸患是其一,躲避他们的追寻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但她现在却在自投罗网。
石心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
她抱着那匣子逃了好几天的命,好几次都要被抓回去了……这次选择碰瓷原随云一行人也是孤注一掷的无奈之举。
那楼子的人自觉被伤了面子,又铁了心的要拿她来杀鸡儆猴吓吓楼里那些一样不死心的姑娘,对她一直穷追不舍。他们在这城里的势力又大,在城门口也有人守着,石心思来想去,也只借力一个办法。
不能选这城里的人,无法判断是否会和楼子里的人有勾结。所以只能选外地的游人,虽然一样无法确定是否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总比前一个方法来的稳妥一些。
原随云就这样进入了石心的视线。
石心记得这位小公子,这么大的排场实在是不常见,况且之前她还亲眼见着这小公子进城……眼看着藏身之所一天天的在缩减,这天石心终于实施了自己的计划。她故意的出现在了那些打手的面前,又带着他们绕弯子,最后装作被追得慌不择路的样子,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摔倒在那小公子的面前。
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又受到了激烈的撞击,所以连爬都爬不起来。
那些人没有追上来。
这是成功的半步,而在那小公子开口要将她带回去之后,石心知道,自己这次赌赢了。
她为此悄悄的松了口气,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也终于放松了。
演戏就要演全套,石心没有能够将自己的设想假装的尽善尽美的把握,便干脆尽数做了真。
奔跑是真的,惶恐是真的,摔倒也是真的。
慌不择路是真的,气力用尽是真的,无力再起也是真的。
她表现出来的,都是真的。
所以也就没人会发现,实际上她还在骗人。
石心放心的昏了过去。
昏迷的人会感觉到什么呢?用这个问题来问石心的话大概是得不到什么准确答案的。“因为我也不知道其他昏过去的人会有什么感觉啊,原公子。”刚刚醒来没多久的石心抱着自己的被子,小声的给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自己这边来的救命恩人解释着。
五岁的原随云抿着嘴唇不说话,和抱着被子的石心僵持了半响,方才屈尊降贵的开口问道:“你呢?”他问道:“你昏过去的时候,有什么感受?”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石心说道,“到底梦到了什么我也想不太起来了,只觉得那大概是不太好的梦吧……真是的,为什么都混过去了我还是没法安生啊……”之前还是在很认真的回答问题的,结果之后就变成了不自觉地自我抱怨。
原随云认真的听了一会儿,说道:“你哭了。”
石心的话戛然而止。
她僵硬着侧过脸,看起来简直像是台生了锈却又被强行投入使用的机器一样,几乎叫人疑心是否是听到了她骨骼摩擦错位的声音。
“恩人……你方才……说了什么?”
石心的声音听起来很飘忽,也低弱的可怜,不注意听的话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气里似的。
“我……哭了?”
女孩的脸上满是茫然,连说出的这三个字里面也透露着浓郁的不可置信。
在她的视线之中,原随云从容的点了头,很肯定的说道:
“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一下倒叙
当然时间点还是跳跃的,主要就是说一下原随云和榴花的两次见面……中间发生的事情会简略的说一下
第105章 五月榴花
啊, 石心在心里想, 这可真是奇怪极了。
她很确定,自己并不曾难过伤心。梦境里发生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这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残留在内心里的心情却和悲伤搭不上什么关系。倒不如说, 那是一种很平淡的感觉,说是波澜不惊倒是要更加的合适一点。而非要找个诱因的话——
石心想了很久, 最后想起来一件事。
我变成了一个坏孩子。石心在心里想:婆婆,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学会骗人了。
石心对此并不觉得痛苦,她知道这只是自己为了适应环境和更好的活下去而做出的改变。这是她在经过理智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既非是被迫也不是一时冲动, 实在是没什么好难过的。
石心只是觉得有些惆怅。
婆婆,您一直想要让心心当个好孩子, 但……您的心心,再也变不回来了。
您会怪我吗?
这个问题当然是没有人回答的, 已经死去的人又如何能够回应这种奢望呢?但到底……石心也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我叫做石榴花。”在被问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 石心——不, 这时候应该唤她石榴花了——这样说道。
原随云歪着头, 说道:“这真的是你的名字吗?”如果是真的, 这名字起的未免也太随便了吧?
“是的, 这就是我的名字。”石榴花说道。
这原本就是她的名字。
婆婆在石榴花树下捡到了她,小时候总有人打趣她便是婆婆的石榴花……将她视作心上珍宝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如婆婆那般真诚爱着她, 自然石心也就死了。
留下的,也只有石榴花而已。
“你这个名字……真奇怪啊。”原随云感叹道,“给你取名字的人真随便。该不会那时候他手边就有石榴花吧?”
石榴花垂眸不语,这沉默在原随云看来便是默认。五岁的孩子还没有什么坏心思,嘲笑自然是说不出口的,还挖空心思的说了几句安慰话。石榴花受了这份好意,又半是有意半是发泄的和这安慰自己的小公子倾诉了自己的过往。
将自己的伤口剥开来,给另一个人看。
这是安慰吗?石榴花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如果知道有人比自己更加凄惨的话,这好心肠的、看不见的小公子,应当能够高兴一点吧?
毕竟对比产生满足。
当然,石榴花也不否认自己存着借此博取同情的想法就是了。
“你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脸呢?”原随云很好奇的问道,“我爹说了,女子容颜宝贵,又岂能轻易损毁?”
“因为我讨厌这张脸。”石榴花说道,“若是我生的再平凡一些,若是我没有这张脸……我就不会遇到这些事情,便能好好的和婆婆生活在一起。我一直想要快些长大,好能够奉养婆婆……”她惨然笑道:“如今,却得了这样的结果……我岂能够不恨呢?”
原随云道:“你这是在迁怒啊,榴花姐姐。”他很自来熟的就喊了石榴花的名字:“伤害你的明明是其他人,和你的容貌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生的漂亮,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
“对我来说,就是这样了。”石榴花说道。
原随云很显然对石榴花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便气鼓鼓的跑走了。石榴花刚刚醒来,本就精神不济,又强撑陪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说了这么久的话,早已经是疲惫不堪。原随云走之后没多久,她便也撑不住的躺下,拥着被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昏暗了,石榴花躺着发了一会儿的呆,就有位妙龄少女推门进来。
这是个俏丽的女孩子,身段窈窕嘴角带笑,看起来就叫人觉得心情愉快。她见石榴花醒了,便唤了声石姑娘,又问可是饿了。
石榴花:……
“是有些饿了。”石榴花坦然相告,“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于我,我到底昏了多久?”
“石姑娘无需这般客气,唤我尺素便是。”那少女柔声说道,也没忘记回答石榴花的问题,“姑娘且放心,你并未昏睡多久。”石榴花才松了口气,便又听她说:“不过两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