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法一道和其他道路并没有什么区别,越是往前走,前行的便越发艰难,每往前走的一步,到了后期便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和发展。司徒浮筠在同石观音的交手之中临战突破,变化的最直接体现就是——之前她拼着重伤能从全力施为的石观音手中保命脱身,而在这之后,一样是重伤,但她能让石观音先走一步!
楚留香没忍住戳了戳司徒浮筠的脸颊,这本是他平时决不会做的事情,顶多也就在心里暗搓搓的想象,这时候却是自然而然的就做出来了,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干了什么。大概是内心演练的次数多了,也没什么涩滞,反而有点奇怪的熟练。他重复了一遍司徒浮筠的原话,语气听起来很有几分微妙的意思:“全身而退?”
尾音微妙的上扬。
被戳了脸颊的司徒浮筠心里倒是有点微妙的情绪,雪白面容上浮着一点点的红晕——只不过是被戳出来的:“至少性命无忧。”
司徒浮筠还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的,她既然敢玩就自然有保命的本事。而也是同一个道理——
既然死不了,那就随便作啊!
她说的冷静,还非常的理直气壮,完全没觉得自己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的。从某方面来说和武痴没什么区别的若虚子坚定的认为习武之人为了追求更高的一层境界而做些危险的事情是完全合理的,况且这次她也有不少的收获,身上带着的这些伤也并非全无价值。
总而言之,司徒浮筠对于这次被自己强行加料的和石观音的切磋总结就是:没亏本。
还赚了不少。
“浮筠你一开始就是这么个打算吧?”楚留香道,“之前在骗我!”
司徒浮筠半点不心虚:“此事自然不能让你知晓。”她道:“阿香你本就身负要事,我又怎能让你担心?”
所以一直被瞒着的楚留香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要接受这种好意:“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郑重万分,“你让我如何,浮筠?”
“你……”司徒浮筠语声一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她这时候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原来楚留香不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一旦失去了笑意,那张惯来温和的面容竟然也变得冷酷了起来。但这份冷酷却又因为他眼中藏着的那些隐忍而克制的感情而收敛起了过于锋锐的棱角,免去了刺伤人的可能。
被这双眼睛所注视着的司徒浮筠只觉得,在这一刻,她所有的理由所有的理所当然所有的应该,都瞬间溃不成军。
这时候最好的做法其实是立刻扭头或是垂眸避开这注视。司徒浮筠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身体却像是背叛了思维一般,她几乎是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某种微小的、此前从未注意过的东西在心中悄悄的探出了头。
被无意识封埋的种子得到了滋养,长出了小小的幼苗。
司徒浮筠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遵从本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想要对我说什么,阿香?”
有那么一个瞬间,楚留香是真的想要将心中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一句句的讲给面前的姑娘听。
那些无处放置的感情,那些日日滋生的情絮,那些心中堆积的言语——那么多那么多,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独自品味这一日日加深却无法诉诸于口的渴慕,而他心头上的姑娘却无知无觉,清净无思……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但这似乎又是理所当然的,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困扰,本就不该打扰到一无所知的司徒浮筠。若虚子适合在竹林里看书、在月光下弹琴、在白雪里舞剑,她合该永远这般清净自然,而不是被一段无法确定的情感所牵扯。
这也是在此之前,楚留香从未想过同司徒浮筠说出自己心意的原因。无法确定的爱慕,无法承诺的长久……这都是错误的。既然无法给出确定的承诺,倒不如闭口不言,竭力保留这份友情。
“楚留香——?”见友人突然出神,司徒浮筠又唤了他一声。
被这呼唤喊回了神的盗帅像是突然从漫长的梦境之中惊醒一般,他花了点时间才把心里冒出来的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给重新一点点的塞回去,然后仿若无事一般对着司徒浮筠再次露出了招牌式的温和笑容。“下次再说吧。”他说,“有人来了。”
这么说着的时候,司徒浮筠手里突然的就他被塞了块玉佩进去。白衣的女冠子带着点疑惑的看着友人,而被看着的楚留香只是微微一笑。
十二分的风流倜傥,潇洒从容。
外间的脚步声越发的清晰起来,里间的两个人却都从容的很。楚留香给司徒浮筠理了理腰上系着的郁金香香囊,道:“浮筠有心了。”
“奇花异草罢了……石姑娘也喜欢。”司徒浮筠道,“这还是她送的。”
第21章 踏月留香
“浮筠愿意带着便好。”楚留香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个香囊是谁送的这个问题,道,“好好养伤,待到此间事毕,你我自有相逢之约。”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毕之后便是突然的后退。
被石观音送来照料司徒浮筠的女弟子掀开了帘子,只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暖黄的烛火跳动着,照亮了那人的面容。
穿着洁白道袍的女冠子安静的立在夜色之中,哪怕如今身受重伤,腰背也是挺得笔直,很容易的便能叫人联想到雪中青竹宁折不弯一类的词语。那把名震江湖的佩剑正挂在她的腰间,在这夜色之中,似乎也收敛了自己的光彩,半点看不出——
女弟子及时的止住了自己的思绪,长久时间积累下来的畏惧,教她连一点多余的事情也不敢去想。
哪怕此事如今差不多已经能算是石观音这方驻地之中公开的秘密……女弟子乖顺的垂眸,柔声道:“司徒姑娘,出行的竹船已经准备好了。”
司徒浮筠手指从窗柩上移开,道:“现在便走,可还方便?”
女弟子道:“无碍。”
“那便走吧。”司徒浮筠顺势将那块玉佩塞进了袖子里,转身便当先朝着门外走去。佩剑还在,便也没有其他要带着的东西了,身无外物的来,自然也要两手空空的走。
哦,不对,还是带走了一样东西的。
“无花呢?”司徒浮筠问道,这可是她准备送给小表妹的礼物,要是忘记带上了,那可就糟糕了。司徒浮筠是不介意中途掉头回转找石观音要人的啦,但楚留香看起来也即将打算动手的样子……司徒浮筠其实还是挺担心自己突然出现打乱了楚留香计划的。
本就是实力悬殊的局面,要是连节奏也被打乱了,那取胜的机会未免也太过微小了。
倒不是司徒浮筠不会帮忙,但她自己现在都是一个伤号,在石观音的地盘上撑着是没办法,要加入的话能发挥的作用实在是有限,私以为大概还会拖点后腿——倒不如先走一步。
不仅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也能不给楚留香添乱。
当然也是因为楚留香保证了他的安全问题。
虽然自己之前才这么骗过楚留香一次,但当轮到司徒浮筠自己得到这样的保证的时候……她还是很轻易的就相信了。
毕竟楚留香的信誉太好,他说的又实在是太诚恳。
完全没办法抵抗啊,这样子的话。
“已经送上去了。”女弟子低眉垂眸,温顺答道。
这就没问题了。
司徒浮筠微微颔首,拂袖直往前而去。
大半夜的出门的确是一件麻烦的事情,要不是顾忌到楚留香其实司徒浮筠是打算天亮之后再走的。上船的时候她特意放缓了脚步,做出不急不缓的样子来……甚至还令身边跟着的那女弟子去通知驱使群鹰的人,将速度放的慢些。
理由是想要看看夜间的沙漠星空。
得到这消息的石观音感叹了一番道士果然多的是奇思妙想,也就将这事放到一边去了。
连带着被放置一边的还有尚在生长不息的忌惮。
这正在司徒浮筠意料之中。
早在司徒浮筠上船之前,这艘竹船便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于是等到司徒浮筠表态说能够出发的时候,那些停歇在甲板上的鹰便迅速的飞了起来,拉着这艘轻巧的竹船驶进了沙漠之中。
司徒浮筠却没有如自己所言的一般去看星星看月亮,而在找人。
竹船上的确已经躺着一个无花了——还是被强行灌了药点了穴正处在昏睡之中的无花,司徒浮筠对于石观音的体贴略有感叹,随后因为昏迷者有点过头的安静而弯腰检查了一下他的死活。
这举动并未迎来什么蛰伏的反击,毕竟无花他不是装昏而是真昏,石观音倒是想要让大儿子这么玩上一场,然而却也没把握能够瞒过司徒浮筠,于是最后干脆放弃了这么想法,转而直接药倒了大儿子。司徒浮筠对这其中的婉转曲折一无所知,确定人还活着之后就松了口气。
毕竟送礼总是活得好。
要是人死了司徒浮筠还担心死人会吓到自己天真可爱的小表妹呢。
人活着就再好不过了,司徒浮筠估量了一下药效,而后直接把人从地上拎起来放在了一边的软塌上,预备着等人快醒来的时候就在穴位处补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