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利禄我还是要的,功名就让给你……”
……
就这样,我、高宫再加上另外几名二系同事(大家一起围绕高宫的反射弧笑了个爽,决定暂时留他一命),众人聚齐后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往医院,既是为了支援落单的萤丸,也是为了确认我新鲜出炉的猜想。
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早在我们抵达医院之前,【异变】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然而,医院中任何人都没有觉察这一点。我们一行人风风火火撞入大门的时候,只看见雪白的大楼周围一片人声鼎沸,许多人伸长脖子仰天张望,热闹得不像是医院门口,倒像是夏日祭典上围观烟火的人潮。
我发觉气氛不对,连忙拉住身边一位行色匆匆的小护士:“这儿怎么乱哄哄的,出什么事了?”
“哎呀,就是有个病人要跳楼嘛!”
小护士也是个爽快妹子,当下半带嗔怒地一跺脚,“好像是和家属还是谁起了争执,一时想不开就上了楼顶,嚷嚷着什么‘夫人不相信我,我要以死来自证清白’。这不,可把我们忙坏了,整个医院都围着他转呢!听说是五楼那个重伤患,叫什么山田……”
“……山田??他要跳楼???”
(这又是捣腾的哪一出——)
我一句腹诽尚未出口,刹那间福至心灵,恍然理解了山田夸张行为的用意所在。
我们尚未到场。
驻守的萤丸已被调虎离山。
而现场余下的人类,无论是特务科同事还是一般医护人员,都不可能对一位无辜市民兼重要证人的生死置若罔闻。
山田不是要以死向三条院夫人自证清白,而是要以死相逼,将整个医院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同时——
“现在,三条院修平的身边恐怕无人看护。作为‘雪女’复仇的协助者,山田是想为她制造机会,让她能够再一次接近修平,万无一失地要了他的狗命。”
明了这一事实的瞬间,我立刻头也不回地朝向大楼入口冲去:
“赶紧去三条院修平的病房!!我乘电梯就好,你们直接……”
“——可是Master,现在走窗户比较快啊?”
药研、岩窟王和贞德alter深知我在过山车面前不堪一击,自然不会撵鸭子上架,只是各自纵身一跃,轻松自如地登上大楼外墙。
不幸的是,我情急之下好死不死地忘记了,现场有个青葱新人,恰好对我与生俱来的弱点一无所知。
就在下一刻,我冷不丁地感觉自己被人轻巧举起,熟悉的浮游感笼罩全身——
“恩奇都?!!放放放我下……”
“咦?”
恩奇都俯下脸来看我,眼瞳中满溢着纯真无垢的困惑之情:
“啊,也对呢。Master有可能讨厌被我碰到……”
“……不,我不是,我没有。你、你继续,不用放我下来。”
“可以吗?那就走咯。”
“…………”
不对——————!!!!!
虽然莫名其妙就被带跑了话题,但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在地面上随便怎么碰、怎么酱酱酿酿都没关系,不如说求之不得,我只是不想上天而已啊啊啊!!!!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救————命————啊————”
十几米的垂直距离转瞬即过,以一种和历史极其相似的姿势,我再次半死不活地落在了病房窗前。
但是这一次,映入我眼帘的并非绑架萤丸、自寻死路的猥琐男人,而是病床上挣扎呼痛的三条院修平,以及床前一道通体雪白、亭亭玉立的女性身姿。
也许是因为无人在旁,也许是出于某种仪式感。
这一次,那位女性没有变换成任何人的模样,只是以一副清秀寡淡的素颜相对。
——没错。【雪女】真正的面孔,与某位我所熟识的人物一模一样。
她确实和桐山夏花极其相似,但她并非夏花。
遇袭那一天夜里,在我命悬一线的瞬间,是她挺身而出保护了我。尽管明知我无法给予霸凌者应有的制裁,她仍然握着我的手说“谢谢”。
“……桐山夫人。”
我凝视着女性近乎透明的面容,忽然莫名地感觉鼻间一阵酸涩,只能勉力克制住喉头翻涌的哽咽之声。
“您就是……【雪女】?”
第45章 真凶也只有一个
最后, 让我们回顾一下关于【雪女】的真相。
起初, 我们所有人都以为, 怪谈中的【雪女】就是桐山夏花本人, 是无辜枉死的少女不甘心就此逝去,一改生前温婉,向加害者们挥起了复仇的利刃。
但若真是如此,案情中又存在太多不自然的龃龉之处。
譬如,在全班合影中, 雪女为什么恰好与桐山夫妇站在一样的位置?
譬如, 为什么会有人使用夏花消失的手机, 以她的名义和椎名小雪保持联系?
又譬如,为什么雪女每次都能够巧妙地把握时机,顺利潜入到每一个加害者身边,伺机对他们展开报复?
在百般苦思与烦恼的尽头,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雪女】是活在世上的人类。
或者, 至少有一个活人正在协助她复仇。
而真正使我获得确信的,就是椎名小雪和“夏花”之间的通信记录。
在杂乱纷繁的记录中,仅有一次, 自称“夏花”的发信人曾经提及三条院修平,并且不无怨忿地表示:
『我不明白。我想了很多年,还是想不明白。』
『他们明明做了非常过分的事情,为什么只因为还是少年, 就可以轻易地获得宽恕?只因为还是少年,大家就把他们造成的一切伤害都归咎于幼稚懵懂、年少轻狂, 然后一笑置之?』
『为什么,他们幼稚、愚蠢、无知,却不必遭受恰如其分的惩罚,最终只能让无辜的受害者承担恶果?』
——这些话语,与当初桐山夫人向我发出的质问如出一辙。
我看得出来,她试图完美地扮演夏花。但长久以来,在她心头沉淀、发酵的苦痛与悲伤,由于无处宣泄而日复一日地高涨,终究还是冲破堤坝,化为一声杜鹃啼血般凄厉的悲鸣。
只因为她这一句情难自抑的失言,我便掌握了足以锁定雪女身份的铁证。
不是死者复生,不是厉鬼化形,而是虚空中无处着落、无所归依的“彷徨之刃”。
当然,我一点都不开心。
……
“桐山夫人,我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只是为了结案,我还有三个问题需要向您确认。”
我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境,抬头直视眼前的白色女性——或者,也可以说她是“物怪”。
“第一。夏花生前使用过的手机,其实从来没有失踪,一直都在您手里,也是您使用这部手机和椎名小雪联系。对吗?”
“是的。”
就仿佛在鼓励聪慧的子女一般,桐山夫人和蔼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发现。不过,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为什么?”
我追问,其实心头已经隐约猜想到答案,“这对您的复仇并无助益,反而会增加暴露的风险。若非如此,我也无法这么快就识破您的身份。”
“小雪啊……”
带着几分做梦似的恍惚神色,桐山夫人不无怀念地抬头眺望,视线越过我投向苍茫渺远的天空。
或许,也是投向她记忆深处永不复返的温馨景象。
“那孩子来过我家几次,她的性格我很清楚。如果得知夏花的死讯,小雪一定会自责不已,然后抛下一切,奋不顾身地回到东京找三条院拼命。”
桐山夫人收敛目光,悲哀再次如潮水一般漫上她的面庞。
“不过,那样只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决心粉碎岩石,那么至少,我想要选择玉石俱焚。”
“……”
“所以,你五年来一直和椎名小雪保持联系,制造夏花尚在人世的假象。”
岩窟王越过窗台稳稳站定,从容自然地代替我出声插话。这一刻他没有大喊也没有大笑,语声沉静如止水,带有一种宛如牧师祝祷般的肃穆与庄严。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孩,让她远离风暴漩涡,安然无虞地活下去。”
“是的。”
桐山夫人再次颔首以示肯定。
“因为我相信,这也是夏花的愿望。小雪是她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她不惜冒险维护的女孩。夏花是牺牲者,而她是幸存者。所以……保护她,也就相当于保护夏花留下的愿望。只要小雪好好活着,我就觉得夏花没有彻底离开。”
“…………”
……啊啊。
眼眶好热,像是盛着一盏滚烫的岩浆。
如果此刻我在她面前落下泪水,大概也不会有人认为我多愁善感、天真懦弱。
桐山夫人和她的女儿一样,都是这么宽和良善,这么好的人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非得阻止她不可呢?
“第二个问题。”
我拼死扼杀心头沸腾翻涌的感情,继续以平静无波的语调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