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已经好多年入不敷出,早已经吃起了老底。庄子铺子年年欠收亏损。府里素日里的花销又大,光是下人就有好几百,这部分的开销就是比不小的数目。贾赦贾政又三天两头地要银子,少则几百两,多则上千两。王氏不得不拆了东墙补西墙。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更多地贴补宫中的元春,王氏也只能另辟蹊径。
她私下里以贾赦的名义给人包揽诉讼,收取大量好处费。又以高额利息放贷印子钱,暴力敛财,已经闹出了几起人命官司。
就算这样也没能让王氏有所收敛,后来又把王熙凤拉下了水。尝到了甜头的王熙凤见收益如此丰厚,更是加大了放贷的数目。姑侄俩从此在这条不归路上一去不复返。
李纨悄悄地收集了王氏姑侄俩放贷和包揽诉讼的证据,留着也许以后会用得上。
这日傍晚,王氏派人来传话,中心思想就是:孩子生了,月子也做完了,每日的请安日常要走起来了。
听说王氏最近在赵姨娘那里吃了不少暗亏,被赵姨娘枕头风吹的晕头转向的贾政大骂王氏恶毒善妒,还叫嚷着要休了王氏,气的王氏当场撅了过去。醒来后更是把贾政挠了个满脸开花。二房这几日闹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是贾母出面才彻底压下了此事。
王氏免不了吃了贾母一顿排头,心头郁闷抓狂的她想起来自己也是有儿媳妇的人,自己这口恶气终于有渠道发泄了,于是就有了之前派人去找李纨的事。
第二日一大早,李纨穿了一身素白沙裙,衣袖和裙摆处绣着青色的云纹。走动间衣袂翻飞,配上李纨冷清的面容,更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她对这套衣裙还是很喜欢的,但这个颜色的衣衫在这里估计也只能跟孝服划等号。
头上插了支白珍珠串成的珠花,给自己化了个病态妆。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病病歪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临出门前,又往袖口里塞了副抹了姜汁的帕子。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一步三晃地朝荣禧堂走去。她准备用这副装扮去好好隔应隔应王氏,让她一天没事找事。
果然,王氏看到如此扮相的李纨,当时就沉下脸来,怒声喝斥道:“你这是什么打扮?一大清早的,是来给我添堵吗?”
李纨:呵呵,还就是来给你添堵的。
李纨顺手抽出手帕,遮住眼睛,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哭声悲悲切切,宛如杜鹃啼血。
“太太,嘤嘤嘤……媳妇儿这么穿都是因为思念大爷啊!嘤嘤嘤……媳妇在大爷的灵前发过誓,要为大爷守满三年孝的。嘤嘤嘤……媳妇儿觉得再没有哪个颜色比白色更能体现媳妇儿的诚意了。嘤嘤嘤……我那狠心的大爷啊,你怎么就去的这么早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受了欺负可怎么活啊?嘤嘤嘤……”
哭到最后,李纨已经放声大嚎了。姜汁抹的有点多,刺激的她双眼火辣辣地不停地流着眼泪,停都停不下来。
王氏承受着李纨的魔音穿脑,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气的一个劲地大喘气。她实在不想听李纨嚎了,她爱穿啥就穿啥吧。
“李氏你快闭嘴吧,别哭了,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了,珠儿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
“嘤嘤嘤,太太,媳妇儿想起大爷就伤心欲绝,悲痛的不行,眼泪停也停不下来,嘤嘤嘤……。”
这时金钏进来回话,“老太太派人来问一大早地发生了什么事,在荣庆堂那边就听到了哭声。”
说完不禁同情地看了眼正在哭天抹泪的李纨,心说这哭的也太惨了,二太太这到底是怎么着大奶奶了啊?哎!孤儿寡母的,被欺负了也没人撑腰,就只能哭了,真是可怜。
王氏咬了咬牙,压下了满肚子火气,带着哭唧唧的李纨去了荣庆堂。总得让大伙知道真相,不然还以为自己虐待儿媳妇呢。
等贾母知道事情经过,再看看面前哭唧唧的大孙媳妇时,心里顿时也堵的不行。对比着一旁打扮的喜气富贵又一脸的神采飞扬的凤姐儿,心里对李纨的不喜就更多了几层。
皱了皱眉,对李纨说:“别哭了,你对珠儿的用心我们都看到了。以后就不要常过来走动了,照顾好兰儿要紧。回去在你院子里设个小佛堂,一会让鸳鸯给你送几本经书过去,每日里多抄抄多念念,就当给珠儿积福了。”
贾母就这样变相的禁了李纨足。她岁数大了,最是看不得别人一副哭丧脸在她面前晃悠,实在是太晦气了。这么晦气的孙媳妇儿还是待在屋里念经吧,少出来晃悠隔应人了。
李纨目的达到了,便痛快地点头答应下来,“嘤嘤嘤……,孙媳妇儿多谢老太太的体谅,一定好好诵经为大爷祈福。”
一顿唱念做打,李纨为自己争取了至少两年的自在时间,至少这两年里不用每日伏低做小像丫鬟似的伺候太婆婆婆婆了。
其实她也就是算准了的贾母和王氏对李纨的不在意,要不是看在贾兰的份上,早就送李纨去道观清修了,现在也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
回了桃香院,就马上让人打水,她要洗眼睛,真是太遭罪了。“香草啊,你这姜汁抹的也太多了,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都肿了?”
香草捂嘴偷笑,“奴婢还不是怕您哭不出来才多抹了些,是有些红肿,用薄荷叶敷一敷就好了。”
“……”
自己这馊主意出的算不算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第38章 我是李纨(七)
香草挎着一个竹筐进了内室, 见李纨还在那不紧不慢地绣着花样, 着急地催促道:“主子(李纨不想在自己地盘上还被称呼珠大奶奶,就让下人们改了称呼。),我们快过去吧, 小少爷带着嬷嬷已经开始摘桃子了。”
“着什么急?桃子又不会跑, 还剩几针就完事了,这可是早就答应兰儿的,就当是送他的生辰礼了。”
收了最后几针,打了个节, 一件大红色绣着金色卡通小猪的衣裳就完成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个赞,这个水平, 放在现代妥妥地大师级手艺。
香草上前看了看衣裳上的小猪,笑着说:“主子绣了三年怎么年年绣的都是猪啊?不过这样的小猪还真是可爱呢,回头我就照着这个样子绣几个荷包给小少爷戴,他肯定喜欢。”
李纨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猪怎么了?猪多有福气啊!谁让他是属猪的呢?我还打算以后每年他的生辰都绣一件带猪的衣裳送他做礼物呢。想想看, 等他老了以后拿出大大小小一堆带猪的衣裳来,是不是很有意思?”
香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主子真是促狭,小少爷现在才三岁,自然喜欢这样可爱的花样,等他再大一些就未必肯穿了。”
李纨只是想给孩子留些童年的美好回忆,至于他是不是穿在身上, 她并不在意。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吧,咱们也去摘桃子,对了我让你准备的烤炉弄好了么?”
“早就准备好了,不过主子,那个烤炉是用来做什么的啊?”香草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造型的炉子,心里好奇地很。
“晚上你就知道了。”李纨没理会她的好奇,率先朝院子里走去。
她是准备晚上让厨娘们做个蛋糕来吃的,她出理论指导,然后就坐等开吃,亲自动手就不必了,糟蹋东西是可耻的。
转眼贾兰就要过三岁的生辰了。这三年来她们母子过的相对安静祥和。王氏找了几次麻烦被李纨挡了回去,之后又被李纨小小地报复了几次,王氏被搞得灰头土脸,再没精力找她们母子麻烦,就只当他们母子不存在了。
贾珠的三周年祭日过后,李纨才带着贾兰偶尔在后宅里走动。三年过去了,在李纨刻意的引导下,贾兰也才将将把贾家人认了个全,不过也仅限于认识。贾家人对待他的态度更是可有可无,轻视的可以。
主子不重视,下人就敢怠慢你。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在桃香院第三次被克扣用度时,李纨操着一根板凳腿冲到大厨房一顿狂砸,又揪着克扣她东西的婆子们去找王熙凤,当着众人的面又把王熙凤一顿损,指责她管家无能,居然纵着下人克扣寡儿寡母的份例,把王熙凤气的直哆嗦。
然后就哭唧唧地跑去贾母和王氏那告状,说荣国府的下人们要磋磨死她们孤儿寡母,求老太太二太太给条活路。最后闹得连贾政都惊动了,这虐待孤儿寡母的名声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也不用要了,官也别做了。
最后贾政出面惩罚了那些婆子,又舍了不少好东西来安抚李纨,并放出话来:以后再有人怠慢珠大奶奶和兰少爷,全家一起卖到山区挖矿去。
自那以后,李纨就更不受待见了,但是也没人敢克扣桃香院东西了,但凡别的主子有的,她们娘俩一定有,有时还更多些。
李纨觉得贾兰还是不要跟贾家人有过多的牵扯比较好,以后无论是跟着她出去闯荡,还是回去认祖归宗,势必都不会再与贾家人有什么交集。
景胤每次过来都是先去看看睡梦中的贾兰,摸摸他的小脸,碰碰他的小手,在他枕边放上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物件。之后就会默默地站在李纨床边,神情莫测地看着她,也不说话,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