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云回想着往事,忍不住笑了一声。不过一个人上楼吃菜没意思,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进去要了一坛酒,再走到南湖边,随便挑了个空闲的船家,让对方带自己游湖。
船家大约看出她不想被人打扰,全程安静地划着船,没试图跟她攀谈。
她坐在船舱里,将两面舱门一起打开,让湖上的风可以从中间贯穿。
借着这阵风,一坛酒很快就喝去了大半。
喝到后面,她恍惚之间好似听到了湖上有人在吹箫。
风雨声甚猛,将箫声切割得断断续续,但她还是认出了其中的曲调。
是她听过的,凤求凰。
谢临云本来在和着雨声一下一下地拍着船板,但侧首辨认了一会儿箫声后,手上的拍子就被带了过去。
之后箫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明显,她终于抬起头,朝雾气缭绕的湖面上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艘与自己身下差不多大小的木船,艄公穿着蓑衣站在船尾,两个客人则如她一般,坐在近船头那一侧的船舱口。
一男一女,俱是一身青衣,哪怕被湖上的雾遮掩了大半的容貌叫人瞧不清楚,也透着一股常人难及的风华气度。
男的在吹箫,女的倚在他肩头,手盘于腹部,姿势有些奇怪。
但下一刻,两艘船又靠近了一些,谢临云就没有再觉得奇怪了。
因为那青衣女子大着肚子。
孕妇要坐得舒服一些,总归是不能那么计较姿势的。
她也注意到了谢临云的目光,不过并没有计较,反而朝谢临云露出了一个十分友善的笑容来。
谢临云想了想,也回了一个笑。
恰巧这时那首凤求凰也奏到了尾声,眼见那个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玉箫,也朝自己望来,谢临云便主动开口夸了一句他的箫吹得好。
“姑娘谬赞。”对方很是谦虚,“我其实半点不擅音律,只是为了哄我夫人高兴,硬着头皮学了一些皮毛罢了。”
谢临云笑了:“我是个俗人,也不太懂这些,但方才听你吹给你夫人的曲子,还是听出了情意,这比什么都难得,不是吗?”
隔着一丈距离聊了几句后,谢临云习惯性地抬手举起一旁的酒坛,想着再喝两口,结果酒已经只剩下最后两滴了。
她很遗憾。
对面那艘船上的两人见状,竟主动开口邀请她过去同饮。
说是萍水相逢,即是缘分。
谢临云一路从大理国到江南,路上闲来无事就喝酒,养出了好一番酒瘾,这会儿酒瘾犯了,便也没客气。
她提气踩过氤氲的水面,落到了这对夫妇船上。
他们拿出来的酒比她在酒楼里随便买的要香得多,再加上一直在船舱里温着,一入喉就让她发出了赞叹。
“真是好酒。”
“姑娘不嫌弃便好。”这两人似乎真的很高兴能认识她。
谢临云喝了人家的酒,自觉应该待人家更热情一些,就顺口问道:“你们是嘉兴人士吗?”
夫妻俩双双摇头,说祖籍是湖州的,不过最近刚搬至嘉兴,以后倒也可以算是嘉兴人了。
“嘉兴是个好地方。”谢临云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很挑剔的人,都挺喜欢这的,我觉得你们应该不会后悔搬来。”
“的确是好地方。”那位怀着孕的夫人柔声笑道,“景美,人也美。”
谢临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这是在夸她呢。
她抿了一口酒,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嘉兴人,我只是……只是凑巧来过几次。”
其实算上这次,可能也就是第二次。
“倒是你们二位,委实郎才女貌,令人赏心悦目。”她很上道地夸回去,“看着你们,我都想象不出你们的孩子能有多灵秀。”
这话可谓夸到了点子上,对即将当父母的人来说,提前夸他们的小孩,哪怕夸得再夸张,他们也不会觉得你虚伪,只会觉得你实在是太有眼光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这两人就对视一眼,而后同时幸福地笑了起来。
“若真能像姑娘说得这般,那就再好不过了。”那位夫人道,“不过就算半点灵秀都沾不上也无妨,只要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日子,我们也就心满意足啦。”
“那肯定,我师父以前也总这么说。”谢临云虽然没有为人父母的经验,但想到自己的几位长辈在成长过程里对自己的期待,也连连点头表示赞许,“对了,你们的孩子取名了吗?”
“还不知是男是女,只想了男孩的。”穿青衣的夫人掩嘴一笑,满脸都是甜蜜。
“哦?”
“我是在礼佛途中晕倒,而后被诊出的有孕。当时得知这个好消息,我们夫妻开玩笑说,既是在药师殿前知道的,那若是生了个男孩,就叫药师吧。”
谢临云听到药师殿三个字时,已然顿住了神色,待对方说完最后那句,更是连送到嘴边的酒都忘了要喝。
对方见她如此反应,也是一愣:“怎么了?莫非姑娘觉得这名字不好?”
谢临云垂了垂眼,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探询目光,低笑了一声,道:“药师琉璃光如来,是个好名字。”
说完,她还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真的是个好名字。”
这句话就像某道被无意触发的机关一样,令记忆随之排山倒海般向她涌来。
恍惚间,她耳边似乎响起了故人的声音。
再抬起眼的时候,面前的景象被骤然从她脑海里冲出的片段割得四分五裂。
充斥在呼吸间的厚重水气缓缓褪去,被漫山遍野的秋日枯草味取而代之。
谢临云抬起手,拂去不知何时落到自己面上的黄叶。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自己另一只手里,还捏着一封刚拆开没多久的信。
原来只是梦里不知身是客罢了。
但梦里说过的话,却是再真心不过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是梦是真,就看大家更想要哪一种啦。
好了第一部 写完了!我知道这文中间有一些比较令人感慨的桥段,但总的来说我还写得蛮真情实感蛮开心的。
假如大家还愿意继续和我约(?)那可以移步隔壁的遗孀不好当!纯甜文!!
第96章 番外05
又是一年秋末。
谢临云从洞庭出发, 沿着长江回了邪异门。
她在路上算好了时间,一路走走停停, 最后果然在厉若海和风行烈回去两日后抵达了。
师徒三人重聚, 她发现风行烈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 想来是已经从原先被心爱之人欺骗的低落里走出来了。
至于他二人的师父, 则几乎没有变化。
谢临云回忆了一下自己刚穿越那几年,发现时间对厉若海果然格外优待,十几年下来,他看上去居然一点都没有老。
“怎么一直盯着师父看?”注意到小徒弟的目光,坐在湖边的厉若海如此问道。
“师父好看嘛。”她眯了眯眼笑着答。
“尽说傻话。”厉若海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洞庭?”
“嗯。”她点头, 却没有多解释为什么。
秋日的湖上凉风不断, 师徒两人就算一句话都不说,周围也喧嚣不减。
但厉若海最后还是没让沉默延续下来。
厉若海道:“如今魔师宫那边的事俱已收尾, 江湖应该能太平几十年了。”
这个谢临云一回来就听风行烈讲了,说是除魔联盟的确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们出发去魔师宫的时候, 庞斑的道心种魔**恰好修炼到紧要关头。
他的徒弟收到风声,只能提前请他出关。
最后除魔联盟和魔师宫其余人打得天昏地暗,为了避免再这么下去,中原和蒙古都伤亡惨重, 庞斑主动提出愿让自己的手下退出中原,条件是要与「覆雨剑」浪翻云单独打一场。
浪翻云答应了下来,最后两人打了个和局, 结束后各自闭关去了。
不过庞斑也算信守承诺,他闭关之前,的确把他的势力都撤了出去。
“我觉得他可能根本就没在乎过他手底下那些人。”谢临云道,“浪伯伯当初说他只在乎破碎虚空,怕是没说错。”
“武道走到最后,追求破碎虚空,在所难免。”厉若海说到这,忽然停顿了下,“恐怕也只有你不当回事了。”
谢临云汗颜:“我的破碎虚空和他们不一样啊。”
“其实我之前还想过,既然师父也想破碎虚空,那要是我能侥幸回来,一定要把经验告诉你,但是……”
厉若海猜到了:“但是那种感觉根本无法言传,是不是?”
谢临云骤然抬头,惊讶道:“您怎么知道?”
厉若海笑了笑,说要不是因为这个,你怎么可能一直没讲过呢。
谢临云:“……好吧,那您接下来是不是又要闭关了?”
厉若海却摇了头,说我不闭关。
这委实不像他的作风,以至于谢临云听到后,还愣了一下。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师父根本没有旁的兴趣,管门派教徒弟,是他作为一个武者,在练功之余能做到的极致了。
“您不想破碎虚空了吗?”她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