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萤重新阖上眼,开始在脑海中追逐那不太容易捕捉的记忆的片段。
温暖但足够强劲的双手——能够击碎研究所不单单只是厚实,在关键部位甚至还内嵌着钢板的墙壁;足够丰富的作战经验,在带着一个行动不便的幼童的情况下依旧能够从层层布防的研究所中脱离出来……
回忆到最后,依旧还是定格在微笑之上。
并没长多高的自己被一把拉进温暖的怀抱中,被温暖怀抱所遮蔽的视野里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抚上头顶的手掌流淌到额头和鬓角,再划过脸颊在地上轻微地啪嗒一声点出一个浑浊的红点。
随后,是压抑着疼痛但足够温柔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嘱咐着要相信人类自身的力量,无论哪一侧,大家都在为了将世界推向更为正确的方向而努力。
“真像是她会说的话呢,哪怕上了年纪也一点都没变。”
听罢,如今同样也已经交出了自己火把的欧尔麦特发出一声喟叹。
安德瓦和欧尔麦特在继续着对于“和平象征究竟为何物”的讨论,前后两任排名第一的英雄从性格到习惯都截然不同。
而场下,面对着一群熊孩子,以爆豪胜己牵头则干脆利落地即将上演全武行——
场面就和那位连名字都不曾被赋予的白发青年所说的一样,每隔一代人,伴随着遗传和变异,个性都在因为不断糅合而变得越发复杂。
在第一轮攻击结束之后,经验更为丰富的英雄科学生们显然还游刃有余:但他们依旧为这些孩子所具备的[个性]而感到惊讶。
“如果是雨宫少女你的话,以后面对这种[个性]的恶性事件,会想什么办法处理呢?”
欧尔麦特突然提问道。
而安德瓦没出声,显然也在安静聆听。
雨宫萤皱了皱眉看看场下,几名学生已经彻底摆平了这群小孩,大家轮流被风抬上冰滑梯的顶端,嘻嘻哈哈挨个往下滑。
——志村婆婆,这是你想传达的声音吗?
少女翻身跳下场地。
仔细想开从入学到现在其实并没有过太长的时间,但是由于各种各样的事端一件接着一件,原本运动苦手的自己对于缓冲鞋底和压缩弹簧的使用已经变得非常熟练。
“英雄的一侧你们已经见识过了,那么——那么接下来,大概会让你们看看对于犯罪者的惩治方法。”
一群孩子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女没有作声,而轰焦冻遥遥望向观众席上的安德瓦和欧尔麦特,在怀疑这一出戏码也是出自它们的授意。
“我手中的这枚子弹,能够彻底破坏人类的[个性]。被它击中的人会在之后的生命中彻底和自己的个性告别,之后的一辈子都作为普通的[无个性者]活下去——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之内,这一研究成果有很大概率被普及推广开来,作为和监狱刑期并行的一种极端惩治罪犯的手段。”
儿童们发出“哇哦”的一声,这其中,也有几位相对早慧的孩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
轰焦冻和爆豪胜己也转头看向这位和自己同住一个公寓楼的少女。
“遵纪守法的人的安全得到更大的保障,破坏秩序的人遭到严惩。不过当然,这也会产生一系列的问题——比如如果肆意流入市场的话会造成针对[个性抹消]的连锁反应甚至是同态复仇,而同样的,也会有人因此发起对于天生的“无个性者”的歧视和一些过于恶意的揣测。因此现在这枚子弹的作用也相当有限,并不能真正的投入使用,同时囿于一些技术壁垒,尚且还……”
大概是这么说话文绉绉地说惯了,为首那个穿着小西装的孩子皱着眉头反驳:
“总之就是,要防止这种危险的东西被滥用就是了?和童帝那家伙一副腔调,嘁……”
“那么。”
一双手搭上这孩子的肩膀。
雨宫萤认真地蹲下身来,看向自己面前陌生的小学生。
“该怎么办呢?”
“感受了这些英雄们的力量之后,是否会对现在的英雄感到更为放心一些?既然你们每个人都有着自信[现在的成年人无论是个性还是其余方面都不如你们],那么,等到属于你们的时代到来的时候,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方法去解决属于你们这个时代新的问题呢?”
被按住肩膀的孩子愣了愣,而他身后的其余小学生也都停止了吵闹,开始私下里窃窃私语。
“在属于你们的时代到来之前,好好想想吧——”
回程的车上,轰焦冻难得主动开口搭话。
“现在就教育这么复杂的内容,是不是太早了?”
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他自己小学的时候还……挺内向的,应该不是擅长解决这种问题的类型……
“我看那孩子挺聪明的。而且作为童帝的同学的话,有压力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雨宫萤对着轰焦冻耸了耸肩,理所当然地说道:“问题总归会不断出现,如果他们认为自己更加优秀的话,提前先思考一下不同时代所需要面对的不同问题,又不是什么坏事。每一代人都竭尽所能地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才对嘛。”
车后的欧尔麦特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微发亮。
志村师匠,您的愿望和期许,确确实实地传达到了——
而同一时间内,躺在病床上的池田信,终于睁开了眼睛。
第八十五章
安静的校医室里,周围空无一人。一台笔记本放在自己病床旁边的小桌上, 池田信撑起身子来伸手摸了摸笔记本的出风口, 尚且还带着微热——证明它的主人要么才离开没多久, 要么就是开了剩余时间无比冗长的计算程序没日没夜的在跑数据。
以超算神威的个性,两种可能性皆而有之。
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信息量让人觉得异常不适, 但这之中依旧有些意外地庆幸。自己被池田夫妇收养之前的记忆一直都模模糊糊,而为了防止触及自家孩子或许存在或许根本没有的痛处, 池田夫妇对于收养的细节根本就避之不提,属于自己家里日常话题中的一个禁忌。
而他这一次, 想起了其中的一小部分。
自己被巡警所发现的时候正好是在海边, 具体是因为什么而昏迷倒下, 尚且还没有什么头绪。在恍恍惚惚之中被拖起来带回警署,随后查验身份查无此人, 再进行基因比对和人格测试。
基因对比的结果他并不太清楚,但是据说能够追溯到向上数代人的远方血缘关系——战后很多人都流离失所,家谱之类的东西在战火中也经常有所遗漏,因此对于血脉传承的基因测序反而在战后的一段和平时期之内得到了长足的进展。
而后者显示, 他的精神状态虽然有些恍惚,但是还算是一个健康的、普通的,有些早慧的学龄儿童。
记忆中的测试结果项目中打着一排的通过, 没有反社会倾向,没有超脱常人的冷漠, 和在山里所见到的那群与自己有着如出一辙白发的家伙们截然不同, 自己依旧是一个被心理测试结果所认可的有血有肉的“人类”……这个结论, 让少年或多或少有些安心。
身体也还算健康,可能没有健康到四处跑跑跳跳爬树踢球并且能和同龄的小孩扭打成一团的程度,但就普通的评判标准来说,除了轻微营养不良之外,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也不会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活不了多少年很快就会死掉。想到这一点时,池田信有些轻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池田夫妇他们的性格,真的承受不起“自家儿子过两年就会突然暴毙”这样的冲击性结论。
就这一点来说,还算健康的体检结果算是一件最近收获的聊胜于无的好消息了。
警察在对自己做了系统的全身检查和全面的精神检测之后,就在当地孤儿院和基因谱系领养列表中录入了自己的信息和照片,没过多久,就有一对失去了生育能力但是十分想要一个孩子的夫妇打来了电话。
儿童并没有什么挑拣的权利,并且说实话,池田夫妇的表现也确实无可挑剔——在今后的人生之中也完全证明了这个判断,他们视自己如己出,数年如一日的付诸担忧、关爱以及一般父母所具备的任何情感。
作为池田信这个个体,他觉得满意又感激。
“叫做什么名字呢?”
即将成为[母亲]的女性弯下腰,柔声询问。
“しん……信。”
他在桌面上用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字,以防这个发音被误认为别的什么内容——毕竟,作为名字的话,也可以理解为“真”,“振”,“新”之类的内容。
“那么阿信,请多指教。”
池田信拖了个枕头靠在背后从床上坐起来,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窗外吱吱喳喳传来不知道什么鸟类的叫声,风吹过校医室的窗帘,不提之前的经历的话,这只不过是一个太过寻常的下午。
没过多久,超算神威就推门而入。
“哦呦,醒了?”
他点了点头,于是超算就拍了一张彩印好的宣传单放在他的手边:关于雄英高中举办文化祭的通知。
“明天下午放学以后开班会,商量这一次文化祭F班出什么方案,看雨宫的反应只要醒来了身体上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记得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