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人真的是有几分在关注论文本身。雨宫萤想道，但这完全不能降低她的警惕心理。
“我也没有得出一个合适的结论。或许……应该收容再进行思想教育？教导他们学习控制自己的个性，在确认不会对世界产生威胁的情况下……”
少女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回答道。
“停。”
轮椅上的男人轻轻地拍了拍手，阻止了雨宫萤继续再说下去。
“那么假设那是些天生无辜的人，他们为什么平白要额外受到比其他人更多的规训呢？”
他似乎已经丝毫不肯掩饰自己电子声音的事实，每说出的一个字都带着毫无感情的金属音色。
名为治崎的男人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安静地聆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不出一语。
“可，可是总不能放任他们……”
一旦正式讨论问题就非常投入似乎是这些辅助科学生的通病，雨宫萤撑起身体，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争辩。
“没错，以维护世界和平稳定的运转的视角，确实不能放任这些人肆意妄为的生活。”
对方流露出赞许的语气:“那么既然天生无辜，却要额外接受教育，或者是管束，那么是否可以断定为，这些人本身就是低人一等的，或者是这个世界要向前行进而所不需要的？”
不能认可，不能搭话。
雨宫萤的内心警铃大作，这是套话的话术。只要一不留神就会落入他的节奏之内，无论是思维的方向还是聊天的内容，都会被这个人所掌控。
“这怎么可能……”
雨宫萤皱着眉头反驳，对方的这种说法，或许在战乱年代真的会有激进分子去赞同和拥护，但在当下这个时代，直接说作是疯言疯语都不为过。
“而且另一个可能性是，假设那些人一辈子都无法控制自己危险的个性，那么应该怎么对待他们？你在文章里并没有提出可行而有效的观点，那或许是因为有一些激进的观点无法被现在的这个时代所接受……现在我想提问得更直接一些。”
轮椅上的人似乎有些激动，语速有微微的加快。
“就你个人而言，你是如何看待这种情况的？我想听一听那些没有被篆写在文章里的意见。”
对方的语气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似乎是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就连原本一直远远站在一旁的治崎都向前走了几步。
第六十五章
不能够再和这个人说下去了。
雨宫萤的神色警惕, 紧紧的闭上了嘴。仿佛有什么东西自灵魂深处微微摇动，这个人的声音和语气似乎都有着蛊惑人心的作用。
如果那些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或者是学会控制自己的「个性」；无论如何都会不停地伤害着自己周围的人，又无论如何，都无法被这个时代所接纳……应该怎么办？
我们应该拿这些无辜的人怎么办？
快停下来。
不能再继续思考下去。
少女的神色显出了几分迷茫, 但内心深处的警惕丝毫没有松懈。
这个地方非常的危险，纵使她还没有了解到周遭环境的全部, 但是从声音到视觉，从指尖到发梢，这具身体的任何一处传感器，都在向神经中枢传达着危险的示警。
对方似乎了然一般笑了笑，指了指房间的外面:“现在一时半会儿看不清自己的真正想法也没关系。既然你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 那么总有一天, 你只能明白自己的意图的。”
电动轮椅灵活地向门外退去, 坐在轮椅上的面具男不经意班的向治崎挥了挥手, 后者了然的点了点头，向坐在床上的雨宫萤伸出了手臂。
“起来吧, 该走了。”
他说道。
并没有开口提问自己到底要去哪里, 雨宫萤沉默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跟在名为治崎的男人身后。
“我其实也很好奇，你那篇文章的答案。”
治崎背对着少女, 一边走一边说道:“虽然没有你的论文里面举的例子那么夸张, 但是我的手下里就有很多「无法被这个世界所接纳的人」。”
“有些人生来就被自己的父母所厌弃, 有些人从小到大就被排挤被欺凌, 在最终无路可走的时候，死秽八斋会接纳了他们。”
男人的脚步突然停顿，随后又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再踏下去。
“对你而言，这或许只是年轻人漫无边际的想法。只不过有可能你比其他的同龄人想的更远一步。但是对我们而言……我们每一天所面临的、所不停与之斗争的，都是这样不可解的难题。”
“黑|道就是我所得出的答案。至于你的答案最终将是什么，我拭目以待。”
雨宫萤沉默的跟在男人身后，在有些曲折的回廊中间穿行。天花板上安设有许多的通风设备，少女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觉查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或许是在地下深处。
好在应该还是在日本境内——她有些泄气地想到:带着一个意识不清醒活人出境入境，黑|道应该还没有如此通天广大的本领。
回廊曲折，沿途两侧经过了一扇又一扇紧闭的门扉。治崎对这里一副非常熟稔的样子，脚步丝毫不停的将她引领到一处空旷的大厅里。
“嘛，把你带到这里，我的任务就结束了。久违的给别人打杂的感觉真是令人不悦啊。”
男人指着站在不远处的和雨宫萤自己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群，对她说道:“你自己过去吧，应该会有人告诉你需要做些什么。”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麻烦你自便。毕竟我还要去迎接那些英雄们嘛。”
少女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去担心绿谷出久他们，似乎又显得有些过分的傲慢了。
最终在思考了一番之后，她还是转身走向了穿着白衣服的人群。身上的装备和发信器被搜罗的一点也不剩，在考虑如何脱身之前，最好还是从最基础的情报收集开始。
——这些人都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半大的少年少女。真正仔细的在人群中互相打量之后，雨宫萤的有些惊异的主动打招呼:“你好，请问……”
对方警惕而快速地瞟了她一眼，发现只不过是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神色又重新舒缓起来:“你好。我……”
面前的男生踌躇了一番如何进行自我介绍，最后还是苦笑着说道:“你好，我来自世杰中学。”
于是雨宫萤迅速了解到，面前的这些孩子都是从各个学校里失踪的学生。
要这么多学生干什么？她皱起眉头，觉得很不可思议。
疑惑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很快就有看上去似乎是负责管理的人走向了她们。除了初来乍到的雨宫萤以外，其他人俨然已经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于是少女谨慎地秉持着沉默，跟着大部队一起做完了一套似乎是例行的身体检查。
管理人看起来和之前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差不多，同样戴着花纹繁复的面具，宽大的兜帽甚至将脸遮住一半。他驱赶着众人走向了一台又一台桌子，与共赢在桌子前的靠背椅上上坐定，随即桌面上的屏幕就被点亮。
身体被拘束在桌子之前，脊椎和脖颈上都连有细细的传感器。无法判断那到底是作何用处，雨宫萤的神色就显得有些焦虑。
随后像是头盔又像是锅盖一样的东西扣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
在一阵细微不可查的嗡嗡声之后，屏幕里开始显示出字幕来。
「您的脑电波已被监控。」
「如果产生使用个性的意向，“帽子”中的高压电路将直接破坏您的脑神经。」
就连这种时候竟然也是在用敬语，雨宫萤不得不感慨，编写这个程序的估计该也是个妙人。
大概是这里的有些人或许具备攻击性的个性吧。为了防止逃走……或者是为了防止引起暴乱。对于自己来说，这个警告基本上没有什么作用:「萤火」的个性大多数情况下并不比一个打火机有用多少。
——打火机起码能够「点燃」。
她有点紧张——或者说，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之下，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大喊大叫，反而才是罕见的表现。少女略微偏了偏头，看向坐在自己隔壁桌的那位:数分钟之前，他们曾经有过简短的交流。
碰巧对方同时也在看向她。
据说来自世杰中学的男同学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来，轻轻的做着口型:这只是例常测试而已。
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自己浑身上下带着一身的设备，也不敢保证能够全须全尾的杀出重围来——更何况现在自己身上的辎重被卸得一干二净，连根能够用来开锁的铁丝都没有。
于是她将自己的目光重新移向显示屏，打算先弄清楚对方到底是想做什么。
咔哒一声，桌子的抽屉弹了出来，空荡荡的抽屉中央放着一根电子笔。雨宫萤拿起电子笔上下把玩了一番，笔尖有触感接头，看起来应该和桌面上的屏幕相匹配。整只笔颜色漆黑，没有任何花纹。
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观察，「嘀」的一声之后，屏幕中开始出现第一行字。
看清楚具体的内容之后，雨宫萤反而放下心来——做题嘛，这种事情她还是蛮有自信的。屏幕左上角标注着鲜红的倒计时，看上去应该是每道题的思考时间都有限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