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知道一切的联盟成员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
没人真的将圣堂教会的声明当作一回事,即便是那些主张应战的鹰派也一样。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舆论危机, 甚至都够不上联盟最高委员会所定的最低等级的威胁。
他们藏在安全的地方,每天吃着薯片看着电视,一边嘲笑民众的愚昧无知,一边等着他们撑不下去了跑来求他们。毕竟只有联盟成员才心知肚明,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联盟, 这个世界不能没有贤者。
但贤者死了,死在这个如同玩笑般的闹剧之中。
没有人能伤害到, 没有人能打败,没有人能够逼迫的贤者,自己选择了毁灭。
这是否意味着, 这个世界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呢?
既然贤者已经放弃了, 那他们还有继续保护这个世界的意义吗?
所有的联盟成员都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另一边,成功逼死了联盟的贤者,圣堂教会的教皇及其合作者则喜悦到疯狂的地步。梵蒂冈开了整整一周的庆祝晚宴, 觥筹交错之中,那盛世仿佛就在眼前。
他们梦想着的地位,他们千年来的夙愿,终于在自己手中实现了。教皇兴高采烈, 似乎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巅峰,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所崇拜的“主”,再也没有任何“神谕”传来,甚至连他的气息都再也找不到了。
他得偿所愿,人生再无意义。
白兰·杰索独自一人走进了时空的夹缝,一去不回。
中枢塔摇摇欲坠,没有了抚子灵魂的支撑,失去了能量来源,只能将所有的能量都收回本体,用以稳固世界的基石。就连遍布整个世界,维系着每一位联盟成员的系统,也在留下最后的话语后彻底关闭。
【联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中枢塔供能岌岌可危,暂时关闭救世主联盟全网情报共享系统。请各位联盟成员继续待命,等待最高委员会的下一步通知,切记不可莽撞行事。】
至于监控危机,千寻早已分身乏术。
塔顶那座象征着最高荣耀与责任的会议室,如今只有国常路大觉一人仍旧坐镇于此,维持着联盟和大和区的运营事务。他是这片土地真正的掌控者,即便联盟真的倒下,他也必须站到最后一分钟。
尤尼早在抚子自尽的那一刻起,便同仅剩的阿尔克巴雷诺们一起陷入了沉睡,以他们的血肉之躯分担起了中枢塔承受的重担。身体的各项指标每分每秒不断恶化着,再这么下去,或许熬不过这个6月。
珂赛特在日前前往了她负责的欧洲区。作为圣堂教会的后花园,即便大战的最大战果已经实现,也不能保证教会会不会继续对联盟的其他成员下手。她选择留在那里,保护藏身在那里的联盟成员。
至于八城几子,抚子一死,她就不再去费心掩饰自己的身份,随手扔掉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独自一人回到了埃珍区,躺在镜中的世界里几天几夜不动弹。
她还在回味这个故事带给她的愉悦感受,恨不得永远沉浸其中再也不出来。
每当她完成一个故事后,都会这样做。越是花心思去构思的故事,到了结局时就越是动人心弦,那种满足感铭心刻骨,连同那冷寂的灵魂都能被焐热了。
啊,真好啊~
努力奋斗的人最终一无所获,心怀抱负的人最终死于微末的小事,期待梦想的人最终被梦想所累,妄图拯救的人被想要保护的人背叛时,流露出的那种绝望,那种痛苦,那种扭曲到失去了本心的憎恨!
多么美味啊。
这种滋味真是让她欲罢不能。
就像是一口咬进了醇厚多汁的牛排里,那蕴含着黑椒味的汁液津过舌尖,流过齿根,滑入喉咙的香气。像是烤得蓬松柔软,涂上了雪白甜腻的奶油,最后再加上一颗新嫩欲滴的草莓的蛋糕。
让她饿了整整万年的精神之海都需要耗费好几天才能慢慢消化掉。
但这份快乐还不止步于此,虽然体验高潮的余韵很重要,但欣赏故事的尾声也同样重要。那是饭后的甜点,可能是清爽的水果,也许是香气逼人的花茶,能让被饱腹感胀得满满的胃部得到温柔的纾解,准备好下一次的饕餮之旅。
故事的主人公结束了她的戏份,但故事里其他的人还有最后的路要走,故事所在的这个舞台也要在这期间崩塌,成为人们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
王子终于从魔王手中拯救出了公主,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立志成为偶像的少女拥有了可靠的伙伴,她们一同站到了最后的舞台,接下来就该是在音乐的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那么——
世界最后的拯救者在对全人类失望后选择了放弃,让世界随着她的毁灭而毁灭,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重新化为一片混沌,等待下一个世界的新生。
这作为一个宏大故事的尾声,简直不能更加相得益彰了。
十天,这就是这个可怜的世界失去它的神明能够存活的最后时日。不论是那些繁华的楼宇,那些灿烂的文明,还是那些存于每个人心中那一点点小小的情绪,都将会不复存在。
在死亡面前,众生皆平等。
让她怀着期待和雀跃,来欣赏这最后的光景吧。
毕竟这世间最美的,就是世界毁灭时所绽放出的那一刹那的光辉了。
菲泽莉努轻点镜面,镜中映出的是——
在时空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灾难层出不穷,但仍旧坚韧存续的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已经十天了,中枢塔为什么还没有倒下?”
这是第一次,这位永远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魔女露出了笑容以外的表情。
“这不可能!凭借中枢塔仅剩的能量,最多只能支撑十天,绝对没有例外!”
藤原抚子的那具身体是神格处理器唯一的能量来源,这是她看着花耶做的,绝对没有例外。在失去了藤原抚子的情况下,就算用全体人类的生命能量作为能源来驱动,也根本坚持不到一个小时。
但现在的情况,别说是即将崩溃了,中枢塔的核心运转竟然还没有收到影响,还能兼顾稳定世界的功能。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藤原抚子已经死了,为什么这个世界还能继续存在?!”
她确认过的,抚子是真的死了,她的身体彻底被炼狱之火烧成了灰烬。
她的眼睛能够看穿一切虚妄,所以她的死一定是事实。
那既然她死了,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中枢塔的能量又是哪里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
她震惊地看着镜子的另一面,不由自主地开始踱起了步子。
一个又一个可能性被提出,紧接着又一个个被否定,越是思考就越是焦头烂额,走进死胡同。最终,她还是没能想到任何符合逻辑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不行,只在这边胡乱猜测反而不好,她一定要调查清楚。
于是,原本已经与这个世界割裂的魔女再一次,踏上了这个世界的土地。
她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独自一人来到了中枢塔的核心区域。
金色的神核漂浮在半空中,无数的流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与之相连。这本该璀璨夺目的场景此时却像银河般,散发着黯淡隐约的光。
即使是这样,这场面依然是美的,空灵而幽森,静谧如夜空。
菲泽莉努无心欣赏这美景,她仔细检查了与神核相连的每一根光之丝线,试图从中分辨出中枢塔异常存续的原因。然这承载起了一整个世界的光之海浩如汪洋,想要从中抽出一根线头并不是轻易而举就能做到的事。
哪怕她是超越神的生命体也一样。
在生命面前,必须保持敬畏,这是宇宙最高的法则。
没人可以无视,魔女也不例外。
她不知在这烟海之中待了多久,本就没什么时间观念的魔女有得是耐心。终于,在那无数分支之中,她终于发现了一支特殊的光流。
表面上看起来跟其他并无区别,承担着收集信息、反馈信息的作用。但有一些别的东西,随着那若隐若现的光之流进入了神核,那些微的东西少到她差点忽略过去,却在中枢塔的崩溃边缘不断温养着神核,使它还能够继续稳定。
那是藤原抚子的灵魂之力。
她的身体毁灭了,但是灵魂依然存在?
这怎么可能,炼狱之火下竟然还能剩下灵魂的残渣?
是因为这世界独一无二的特殊构造的关系吗?还事仅仅是巧合?
不管怎么说,在发现了她灵魂可能存在碎片的情况下,好奇心旺盛的魔女就再也坐不住了。逆着光之流的方向,观剧的魔女化为流光,投入到了那丝线的彼端——
灵魂回归之所,尸魂界。
从她踏上尸魂界土地的那一刻起,身为棋手的魔女终于自己走下了神坛,来到了棋盘之上。
就再也别想回去!
☆、观剧的魔女
金发红眼的魔女逆着光之河, 踏上了尸魂界的土地。几乎在跨过那层由灵子形成的,用以隔绝现世与灵界的膜之时, 就感应到了藤原抚子的灵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