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重点。”相泽消太有点不耐烦了。
目暮十六倒也不生气,依旧好声好气,不过更加注意了一点,直接切入重点:“我们警局的DNA数据库里没有与他们匹配的DNA。”
相泽消太扶额哀嚎,毫不留情地抱怨道:“都多少年了,DNA数据库怎么还没有把范围从‘罪犯’拓展到‘全体国民’?难道政府的那群家伙还没有意识到增大DNA样本的重要性吗?真不知道政府都在干些什么……”
“嘛嘛,听说已经提上日程了。说不定能在有生之年中见证这一天的到来哦。”
目暮十六的话听上去没有太多安慰的意味,倒像是在和相泽消太一同抱怨政府似的。
大人们巧舌如簧地批判政府的不作为,轰焦冻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只能选择保持缄默。坐在身旁的七濑今日格外沉默,当目暮拿出照片时也没怎么抬眼看过。分明她是此事件中的受害者,但这会儿却很意外地安静得如同局外人。轰焦冻悄悄地瞄了七濑一眼,她垂着脑袋,此刻正在专心剥指甲油,表情中看不出太多端倪来,但轰焦冻知道她绝对不可能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平静。
七濑没有注意到轰焦冻的目光,依旧用略长的指甲不停划拉着甲面,将本就已经掉落了些的裸粉色甲油推离甲面。早已经干透凝固了的一层薄薄甲油在外力的作用下裂成细碎小块,连带着指甲表面的一层纤维也剥了去,整个甲面变得毛躁不堪。不过七濑并不在意似的,依旧专心使用这种暴力卸甲油法。
“这个颜色很好看。”轰焦冻压低了声,没有让一旁的相泽消太听见。
其实他原本想问问七濑关于她的想法,不过他却从她无意识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丝悲伤的感觉。他害怕这种话题会伤到她本就已经很脆弱的心情,索性一转话题。
七濑抬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又垂眸看了看向自己的手指,突然轻笑起来:“我也觉得很好看,可惜边角掉了一点,让我很难受。”
相泽消太和目暮十六的嘲讽话题告了一段落。七濑停下手上动作,坐直身子:“目暮警官,你们查过担架床了吗?”
那个担架床和上面的腐臭尸体是她的噩梦。
“当然。”目暮十六抽出一张纸,“担架床隶属青森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两天前,青大三院向当地警局报警,表示停尸房丢失了一具女性尸体,经查实死者为青山远黛,五十六岁女性,死因胃癌晚期,死亡日期是八月三日,被偷走时恰好死亡三日整。我们深入调查了一下,她生前是个家庭教师,在横滨工作。”
轰焦冻听了,忍住不微蹙双眉:“青森?这么远……”
从青森到东京,单是乘坐新干线,都要三个多小时了,着实是段不小的距离。更何况他们带着尸体,就只能选择汽车作为交通工具,时长需要翻个几倍。
看得出来,他们是为了寻找七濑,才一路从青森驶来东京。耗费如此心思与精力,很显然他们早先就已经确定了有关七濑的一切,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定出完整的行动计划。
“你觉不觉得,那群人里有人认识你?”轰焦冻凑近七濑,小声问道。
“嗯。”七濑并无任何掩饰,直白道,“其中的一个人,就是身形比较瘦弱的穿着黑衣的少年,是我的初中同学。我昨天想了很久,才终于记起了他的名字。他叫做才户。”
“就是那个拥有放出黑暗个性的家伙吧。”相泽消太问她。
七濑对于这个不甚了解,模棱两可道:“大概吧。他初中第一学期的中途转入我的班级里,还没读到第三学期就又转学去了别处,我对他实际上了解得也不多。”
目暮追问道:“他叫做才户什么?”
七濑一怔,一时间竟哑然失语。她四下瞥了瞥,才支吾道:“才户是名字,不是姓氏。”
她有些羞于启齿,不想说她记起来的也仅仅只是名字而已。她很努力地回想了,但才户的姓氏,她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段时候她非常消沉,沉溺于奶奶的悲剧之中,对于很多事情都打不起精神,加之才户只在她的班里读了短短一个多学期就匆匆转学,本就模糊的记忆就更加暗淡了。能想起他的名字,是因为起来突然记起,曾有另一个与他同班的恶劣男孩,说他的名字不是才户(saiko),而是psycho(精神病)。
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想起她,看来她的本质也不过是一个恶人罢了——伪善的恶人。
“只是名字啊……”目暮揉了揉眼睛,“‘才户’?感觉不太常见,姑且先查一查吧。”
目暮说着,打开了警用系统,检索起这个名字。不失所望,他们找到了名叫才户的人,因为全日本只有他叫做这个奇怪的名字。
影山才户,十七岁,横滨人,曾在东京转学四次,初二起便不再接受公立学校教育,转而选择家庭教育的方式继续进行课业的学习。
“嗯……从此之后,他怎么就像销声匿迹了,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到。他家长怎么回事……”目暮相当无语,不知该如何评论是好了。
“其实他是个很安静的男孩,我印象里他话很少,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轻。实际上,为人还是很不错的。”七濑小声为才户辩白。
“所以是非系统性的教育导致他变坏了?”相泽消太插了一句。
七濑垂眸,不停交叠着手指,不知道是否应该苟同他的话,便没有作答,只是换了一个话题。
“才户他,在与我同班的短暂的一个半学期中,遭受到了校园霸凌——来自于同班的另一个男生。我记得他好像是和某国的混血吧,大概叫做John或者是Jack这种大众的名字,总之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太记不得了。”她自嘲地笑了笑,但嘴角却无笑意,这部分记忆让她根本笑不出来。“他说才户的名字发音听上去像是英语里的疯子,就一直拿他开玩笑。因为这位混血儿是班级里的小霸王,长得也帅气,无论男女大家都听他的。在他的带领下,嘲笑演变成了厌恶霸凌,最后落实为了暴力。”
“……然后呢?”
“然后,他们杀了才户。”
“杀……杀人了?那时候,他们不还是个孩子吗……”轰焦冻不敢想象,不自觉地眨了好几下眼。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的初中时代是何等光景,但无论如何,在那个不谙世事的年龄段,再怎么也不会犯下如此傻事吧。
相泽消太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风轻云淡:“恶人是不分年纪的。”
他的话相当正确,没有任何能够反驳之处。轰焦冻默默接受了这话。
目暮十六沉默不语,飞速寻找起那个挑起霸凌事件的混血儿究竟是何许人也。
“我没有为他们开脱的意思,但我想他们并非有意杀死才户,只是殴打得太过火了,所以才……”七濑的声音越来越轻,然而却倏地提高了,“我对这种行为很唾弃。”
“但现在才户还活着,为什么?”
相泽消太问出的话永远那么简洁,同时却又一针见血。
七濑深呼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用个性救活了死去不多久的他。”
只一句话而已,那日的场景竟就重现在了她的眼前,秋日的微寒与沟渠的腐败臭味仿佛把她带回了那个雨后的无人深巷。
她依旧记得,才户倒在阴暗的角落,满身血迹与淤青,可怜地苟延残喘着,已经没有了求救的力气。七濑是唯一一个察觉到他的存在的人——或许在她之前也有人发现了他倒在此处,只是没有停驻脚步吧。
但七濑停下了。
在她试图呼救时,才户停止了呼吸,然体温尚存,仿佛只是陷入长眠。
在复活奶奶失败后,在父亲欺骗了政府的检测让她成为“无个性”后,七濑再一次,使用了她的个性。
第27章 正确与否
“对了, 我记得你不是无个性吗?”目暮插话道。
昨天相泽消太来报案后,他姑且也有对诸位涉案人士的进行了一些基本的了解, 对于七濑的无个性自然记得清楚。然而刚问完这话,该不等七濑给出答复, 他便摇了摇头, 不打算再继续执着于个性的问题。
在整个大背景下,他的这个问题多少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好奇心什么时候都能被填满,他选择收起自己的疑问。
目暮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模样,再度确认道:“所以他当真活过来了吗?”
死而复生什么的,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谅他做了十多年警察也鲜少听说过这种事情。
七濑笑了一声, 神色显得轻松了些:“当然了。否则昨天掳走我的是鬼魂吗?”
当事人倒是意外地开起了玩笑。
“完全将他救活过来了?”目暮仍是有些不放心的模样。
“嗯……应该吧。”七濑的声音稍许沉了下去,一丝不确信浮上心间,“我听到他的心脏重新跳动后,我才离开了。其实我当时也很害怕, 没有待太久就离开了, 也不敢和父母说, 所以才户最后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我真的不是很清楚。而且从那天以后, 他就不怎么来学校了, 后来便退学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