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失去父母到现在，十五年了，直到他再一次回到这里，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的时候，克拉克才发现，他从未有一天快乐过。
超人心中波澜翻滚，可他已经习惯不露于表面，他轻抿着嘴，神情仍然和之前一样淡漠平静。
他注视着，注视着，仿佛这些年来找到的平衡正在逐渐打破，他轻轻呼吸着，调节着自己，让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
就在这时，一个柔软的触觉覆上了他的掌心。克拉克有些吃惊，翻天覆地的情绪犹如海浪退潮一般收回，他低下头，看到希莉亚也在看他。
她的那双冰蓝浅色的眼睛剔透见底，映着他的影子。
“我没有感情，但我懂你。”她说。
克拉克神情微怔，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驱散了悲伤，灌入他的五脏六腑。
第57章 057
两人来到房屋的面前, 这里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没有栅栏的院子里都是杂草，房子的墙体漆皮脱落，一边的晒衣绳似乎也经历过风吹日晒，粗糙得看不出曾经的样子。
希莉亚低头踩过散乱在地面上的杂物，而克拉克踩上了咯吱作响的木台阶，他从怀里拿出一枚钥匙, 插在已经生锈的锁眼上, 向着一边拧去……门真的开了。
超人站直, 他向着自己的身后望去，看到希莉亚低着头在拖一根木头，似乎十分全神贯注。克拉克的嘴角勾了勾，他转过头，轻轻地推开了门。
这扇十五年未开启的门发出了古旧的声音, 房屋内没有通电, 光源从克拉克的背后和窗户透进来，灰尘在阳光下飘舞，屋内的家具和散乱的摆放，都和他最后一次来这里时一模一样。
他抬起脚, 迈过地面上的杂物，向着客厅里走去。
在飞扬的尘埃中，克拉克缓缓地坐在沙发上。阳光透过他背后的窗户洒落进屋内, 面前的茶几上倒影着他的影子。克拉克低下头, 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相框, 用手指抹去灰尘，是两个中年男女和一个男孩在皮卡车前的合影，笑的灿烂，正如美国的每一个家庭那样普通朴实。
开放厨房玻璃柜里散落的麦片，地面上被灰尘掩盖的杂志，沙发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毯子……这些都曾经是他的人生，却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超人这些年来几乎没有多少感情波动，可是现在，他的内心有些沉重又惆怅。他缓缓地向后靠在了沙发上。在他小的时候，他最喜欢这个沙发了。他可以盘腿坐在这里吃糕点，转过头从身后的窗户望去，就能看到母亲在外面晾衣服，晾衣绳上洗好的衣物和她的裙摆一起飞舞，每当她意识到他的目光时，都会侧过脸来，望着他露出笑容。
超人靠坐在沙发上，他知道自己不会再看到那个场景了，也明知道心情会落空，可他还是忍不住缓缓地转过了头，看向窗外……他的确没有看到空无一人的侧院，因为希莉亚趴在外面，隔着斑驳的窗户，她那犹如小鹿般灵动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与希莉亚目光相接，希莉亚露出微笑，那是一个只属于少女的明媚笑容，还夹带着她特有的小狐狸的狡猾感觉。然后，她从玻璃外跑开了。
克拉克愣住了。他完全不知道一惊一乍的希莉亚要做什么。
没过一会，希莉亚从门口顶着门板探进头来。
“我可以进来吗？”她问。
克拉克点了点头，希莉亚便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杂物走了过来。
她似乎本来想坐在克拉克身边的，可是克拉克正沉浸在对过去的追忆中，当然可以十分自然地坐在这里，但是对希莉亚而言，不管是凳子和沙发都太脏了，她在外面时就看到灰尘蹭脏了克拉克的外套。
如果她是一个贤良温柔的女孩，一定会毫不计较地坐在全是灰尘的沙发上，安慰身陷惆怅情绪的男人。
可是希莉亚，是的，对不起，她就是一个星际大猪蹄子。她知道那样做最能安慰克拉克，让他深觉感动，可是，她还是不想那么脏嘛。
——她就是仗着自己已经不用夹缝生存，超人已经奈何不了她了，才这样随心所欲。
呵，女人。
于是，超人便看到希莉亚在客厅里巡视了一圈，似乎也没有找到好地方，然后她看向了他。克拉克与她莫名对视，过了几秒，他终于明白希莉亚看他的原因了。
因为希莉亚跨过茶几边滑溜溜的杂志，然后迈步来到了沙发前，十分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腿上。而且因为两人之间体型的差异，超人的单腿就够她坐了。
她坐在克拉克的坐腿上还不成，还要理直气壮地向后靠过来，让超人不得不抱住她。
“希莉亚。”克拉克头疼至极，都忘记感怀过去了，他皱眉道，“你不能随随便便坐在男人的腿上。这太没有礼貌了，而且也很不自重。”
“沙发太脏了。”希莉亚吸了吸鼻子。她仰过头，靠着克拉克的臂膀去看他的眼睛，“你说我要做自己的。不然我也可以坐在你身边安慰你，让你感动，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自己太脏嘛。”
好吧，超人彻底没辙了。谁让话是他说的呢？而且真见鬼，希莉亚这样说，他竟然还觉得有些高兴，真是没救了。
但是，克拉克觉得希莉亚对于异性都太没有防备心了，也不懂得距离感……是的，即使希莉亚这些年优秀的成长史足够表明她不仅不是单纯的小女孩，而且感情迟钝的她甚至比一般人都情商更高，可是超人就是忽略这一点，他就是觉得她需要人叮嘱，需要看护。
“你只能和我这样，听清楚了吗？”超人沉声说，“你不能这样这样亲近其他男人，这是为你好。”
希莉亚侧过身，她伸手揽住超人的脖子。
“你不要忘记了，我是一个战士，我才不是养在玻璃里的、什么都不懂的玫瑰花。我来地球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和朝夕相处的贾维斯越界了吗？和托尼、巴基、布鲁斯、彼得有过肢体接触吗？”她一眨不眨地说，“你说，我为什么只这样亲近你一个人呢？”
“为什么呢？”克拉克干巴巴地说。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很特别。虽然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我其实是很有警惕心的人。”希莉亚说，“我过去只信任亲近卡魔拉，可是你……我没有那么多充沛的情感，但是我知道我愿意信任你，亲近你。我不是因为不懂人情世故才这样做，而是因为我这样做的对象是你。你不要将两者的顺序搞得颠倒，好吗？”停顿了一下，然后她补充道，“这是实话。”
超人的喉结滑动。
或许，正是因为希莉亚的情感迟钝，才让她现在说的一切、做的一切让人如此感慨万分。她说的话，甚至也比普通人说来更令人感动。
是啊，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纯情姑娘的全心信赖的确美好，可是一个身经百战永远对别人保持警惕的小刺猬愿意敞开肚皮，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贴近他，却也更加动人。
这样的小东西，还能怎么办？只能无可奈何真心真意地宠着了。
超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让希莉亚侧过身来，干脆将她的腿也放在自己的腿上，像是公主抱一样。希莉亚丝毫没有和异性贴近的害羞内敛，她很自然地窝在了他的臂膀中，好像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会让她觉得安逸。
安逸和安全的感觉对于希莉亚来说反而是过去最难寻求的东西，所以她总是忍不住沉溺在这种滋味里。
她的确喜欢和超人待在一起。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在这里长大。”克拉克说，“比起你长大的房间，你觉得怎么样？”
“全宇宙的住所总是相同的，没什么特别。”希莉亚的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她也看着客厅，“正如你所说，让一个地方变得与众不同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
“没错。”超人轻轻地说道，“所以在我的父母死后，我就离开了这里。”
“我没办法安慰你。”希莉亚诚实地说，“因为我无法理解失去家人的感觉。”
反而是超人安慰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
“你现在的样子很好。”他说，“我喜欢你不隐藏自己的样子。”
“你不觉得我很冷酷？”希莉亚抬起头。
“你也不觉得我很危险。”克拉克低头说。
“也是。”希莉亚收回头，又靠了回去。
克拉克又望向四周，触景生情，他微微地叹了口气。
“这是我十五年来第一次回到这里。”
“这是你第一次带异性回家吗？”希莉亚却脑回路十分神奇，总是打断克拉克酝酿的伤感。
超人有点无奈。
“是。”他说。
“果然托尼说的是真的。”希莉亚很同情地说，“他说你的性格注定孤独终老，没有女人缘。”
克拉克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以后少和他来往。”他说，“钢铁侠那个人，说的好听点，是赤子之心。可是说明白一点，他这种家境、头脑样样顶尖的人随心所欲久了，总是容易以自己为中心，玩心太重。”
“可是他之前一直想弄明白我的能力，是因为托尼一直想要找到能够抑制你的方法。”希莉亚托着腮帮子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