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其妙地生气，听了希莉亚的这番话后，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心痛起来。
他过去也知道希莉亚可能过得很难，但从来没有细想，也并没有那样在意，因为希莉亚也从来不说。
可是现在，当她把自己的想法如此平静地叙述出来之后，他反而十分难受。不知道是难受自己之前竟然被希莉亚的假面所打动，还是难受她平静语气后面曾经受的苦。
床沉了沉，超人坐在了床边。
“我不是生你的气。”克拉克说，“只不过——你过去那样活泼聒噪，天天给我打电话，我才刚刚习惯，又发现这一切都是你假装出来的，难道我就不能生气一下吗？”
希莉亚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这一段不是假的。”她说，“我是真的很喜欢惹你生气。”
“胡扯。”克拉克说，“你根本没有感情，怎么会喜欢惹我生气这做事情？明明都是借口。”
“还真不是这样。”希莉亚大大地叹了口气，“你们人类想事真是非黑即白，我承认我感情上面有些障碍，但不代表一点都没有啊。我只不过是比正常感情充沛的人更加理性冷静而已，又不是木头人。即使感觉不到，但是做什么更有意思、更想做更多，还是能够明白的。”
超人冷着连，蓝色的眼眸却看向希莉亚，正好对上希莉亚的眼睛。
“你现在的这些话，也可能是你为了让我接纳你，而故意说出来的。”他干巴巴地说，“毕竟你这么懂得察言观色。”
希莉亚沉默了一下。
“要不然，你批准我一个飞船，我现在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证清白？”她建议道。
超人瞪起眼睛，他瞪向一脸无辜的希莉亚。
“你想得美。”他说，“我一定要将你留在这里，把你的小尾巴都抓干净！”
他说完之后，又觉得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超人面容冷峻地站起来，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他越是想看清希莉亚的真面目，想要不被蒙骗，想掌握局面，越是觉得希莉亚这个外星人真的十分难以琢磨。真是见鬼，他活了这么大，还没碰到过自己搞不定的事情。
克拉克在卧室中转了几圈之后，又停下猛地看向希莉亚，希莉亚坐在床上，仍然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超人停下，他坐在希莉亚面前，双手掰住希莉亚的肩膀。
“希莉亚，我现在要对你说真心话，我也希望你不要骗我。”他沉声说，“即使你不相信血脉和母星的传承，但我仍然向你保证，作为氪星最后的两个人，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那么你呢？”
“我什么？”
“你到底想不想留在地球上？”克拉克道，“告诉我实话，因为我不想你继续带着面具，看人脸色的活着。如果你觉得我们也给你这么大的压力，我可以送你一个飞船，让你离开地球。我甚至可以想办法送你找你姐姐。”
超人的这一番话，终于让希莉亚的脸色变了。她惊愕地看着克拉克，而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无比严肃认真的注视着她。
“你……是认真的？”
“是的。”克拉克说，“如果你想离开，我给你自由。如果你想留下来，那么以后不要在欺骗自己和别人的活着——你不觉得累吗？我还是那句话，我会保护你，所以你不必隐藏自己。”
看着希莉亚缓缓地低着头，神情愕然，克拉克却仿佛舒了口气。她以前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可是他现在看到了，反而觉得心情好多了。至少，她也是有真心的，不是吗？
“你好好考虑一下。”他说。
超人起身，打算离开。可他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希莉亚的声音在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我真是想不明白……”希莉亚喃喃道，“这地球上所有的掌权者都心性善良，包括你也是如此……你统治了地球，却仍然如此善良。我真的不理解，你们这种人善脆弱的烂好人，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超人停下来，他转过头，看向床上的希莉亚。
“我知道这和你过去接受的世界不符合。”他平静地说，“可是你记住了，希莉亚。这宇宙中有万千种活法，只不过我们选择了当个好人。善良也不代表软弱，至少……对于我们如此。我们这些人曾经既善良又软弱，所以保护不了别人，也保护不了自己。如今想明白了，所以你才看到了现在的这个地球。当然，我觉得我现在已经不是个好人了。”
希莉亚还在愣神，超人已经离开了。
希莉亚坐在床上发呆，她的心里一片迷茫，连超人什么时候又回来了都不知道。
克拉克看着她的眼神直愣愣的，又看到她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的发。
“想好了吗？”他问。
克拉克不知道希莉亚会说些什么，但是以她的性格，极其有可能会选择离开地球，毕竟她习惯了漂泊的生活，地球可能对她而言太压抑了。
克拉克注视着希莉亚，自己的心脏却跳的有些不稳定。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担心，他不太相信连飞船都没下过的女孩能在宇宙里活的好好的。
就在这时，他又听见希莉亚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以前在父亲的飞船上时，想的是如何能够活下来。来到地球之后，想的也是如何活下来。”希莉亚抬起头，看向克拉克，“可是，你现在让我不去担心生死的问题，只以喜好做决定，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我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事情，也不追求什么远大的理想，所以在生存问题解决了之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超人注视着面露迷茫的外星女孩，他缓缓地伸出手，抚在了她的头顶。
“那就留下来吧。”他沉声说，“你可以开始学不再隐藏，不再小心翼翼，学会做自己。”
“你又不担心我伤害你的地球了？”希莉亚轻轻地笑道。
“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相信你。”超人注视着她的眼眸，他沉声道，“我们从这一步重新开始，好吗？”
希莉亚愣了愣，她看着克拉克，而男人仍然沉沉地注视着她。
这是希莉亚过去从未体会过的，这感觉很奇怪。克拉克像是卡魔拉那样信任她，可是似乎又不太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希莉亚说，“难道你和卡魔拉一样爱我？”
两人之间有些感动的氛围被希莉亚的这句话破坏得差不多了，超人神情有些无奈。
“你能理解什么是爱吗？”
希莉亚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卡魔拉爱我。”她又补充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信任你吗？”克拉克决定一步一步地感化希莉亚，“因为我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中除了有着来自他人不需要理由的恨意和负面情绪之外，也拥有着没有理由的善意和信任。”
“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两个有同族关系吗？”希皮专门倒鸡汤莉亚无辜地说。
超人：……
这天没法聊了。
“要跟我出去转一转吗？”他又说。
希莉亚小小地点了点头，两人完全不见刚刚进来时的僵硬局面，克拉克身手抱住她。
“我觉得你应该学会怎么飞了。”克拉克说，“你知道地球的女孩子在六岁之后都很少让人抱了吗？”
希莉亚将头埋进超人的脖子中，一声不吭，如同埋头鸵鸟，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超人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抱着希莉亚，从孤独堡垒升空，很快来到了两人经常赶路时的高度。
“我要出地球了，如果你难受……”克拉克的话说了一半又停下了，因为如果希莉亚感到难受，他直接能听出来。
看着两人越飞越高，而地球大陆越来越在脚下缩小，希莉亚惊呼一声，紧紧地搂住超人脖子——克拉克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
“我，我不行的！”她说，“之前我差点在太空里缺氧丧命……”
“现在不一样了。”克拉克说。
还不等希莉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克拉克已经继续升空。希莉亚因为害怕，一直紧紧地埋着头，直到克拉克用手拍她的肩膀。
希莉亚抬起头，睁开眼睛，她环顾四周，瞳孔紧缩。
“……天啊，这……这不可能……”
看着希莉亚不敢相信地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我们现在在地球的中间层中。”克拉克说，“当然，其实我们还可以再向上。只要在地球附近，只要有太阳，都伤害不到你。”
在希莉亚还在愣神的时候，克拉克也已经带着她慢慢地飞了起来，圆形的地球在他们的脚下，蔚蓝的大海与白色云层叠加，像是一颗蓝色的宝石。
“我一直想要跟别人分享在太空和地球之上的感觉，只不过可惜，即使人类的科技再进步，他们也无法切身体会这个感觉。”克拉克说。他的眼底倒影着地球的光芒，“当你处在宇宙中时，先是极致的寂静。而当你习惯寂静之后，便能听到一些宇宙中传来的声音……遥远，像是上万年前发生的事情，如今才传到你的耳边一样。每一次我烦心的时候，都会来太空中找回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