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争斗,不是你死就是他活嘛。
他记得萧煜当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淡淡的说,就算要争,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年纪小,就该做好年纪小时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说他若能力出众,父皇自会看中他。到时候就算兄弟们与他相争,他也已经占尽了优势了。
“他那时勤奋刻苦,我天天跟他打架,两个人都是鼻青脸肿的,可课业却从未落下。后来我们感情好起来,我更是陪着他每日都早到半个时辰,别人都没来,大冬天他嫌上书房里太暖和,待久了想睡觉,他硬是拉着我到外头台阶上坐着背书,等应先生到了,我和他两个连眉毛上都结冰了。”
“数九寒天,炎炎酷暑,他从不松懈。我是跟着他过来的人,他说我的苦心他都知道,他的苦心,我又怎会不知道呢?”
钱英听林涧忽然开口,便望向林涧:“少爷说的是昭王殿下?”
林涧轻轻点头:“我从小就在为打仗做准备。而他,是从小就在为储君之位做准备。他有宏图大志,被圣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皇子,合该是有登顶储位之心的。不然,还真对不起圣上这些年给他的荣宠。”
林涧记起来了,萧煜那时指着勤政殿的屋顶说出那番话,而他手指的方向,那下头正放着的是那把代表至高无所权力的龙椅。
林涧眸中闪过一抹冷厉,这花最后必须落在萧煜身上,不能让任何人抢走。否则,不但他们没有活路,就连承圣帝都会变得十分被动。
承圣帝未立太子,却将几位成年皇子都册封了亲王,这举动又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但圣意不必揣测也十分清楚明白了,承圣帝还不想立太子,所以先册封亲王。
但明眼人从封号便能看出谁最得圣心,不过,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一时为了这件事,朝中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潮汹涌。
只册亲王不立储君,紧跟着来的,便是这几位亲王之间的争储了。
有了争斗摩擦,那负责纠察监管百官风纪品行的都察院就忙起来了。
这一日,贾琏又忙到戌时末刻才回府,他本想去看看巧姐儿,结果听丫鬟说巧姐儿已经歇下了,贾琏就没过去,回了自己那边。
贾琏还未娶妻,他也没另叫人来,他近身侍候还是平儿。
不过,自从扬州那夜出事后,贾琏倒是把一个坏毛病给改掉了。他把身边的清俊小厮都给换掉了,全部换成了老成持重的三十多岁的长随。
这些长随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用官老爷的眼光来瞧,这些长随嘴巴严实人又老实,最适合跟着他出门办差了。
贾琏早些时候身体在那夜吓出来的毛病就好了,但他现在公务忙着,他又有别的心事,这人经历过连番大变之后,性情就会有些变化,有人往好了变,有人往坏了变。
要说贾琏,大概就是往好了在变。
以前荒唐的坏毛病都改了,在都察院办差他自个儿就要以身作则,什么事都不敢乱来,自己持身严正,他这差事才干的下去。就是回了府中,也没那个风花雪月的心思了,跟随林涧一场,他心思重了不少,成天心里想着的就是将来,那风花雪月的心思是真没了。
不但不近丫鬟们的身,没了王熙凤,也不置姬妾了,就连平儿他都不碰了。
平儿给贾琏宽衣,又去弄了热水来服侍贾琏洗漱,贾琏有些饿,命平儿备了些宵夜来垫垫肚子。
待平儿拿了吃食过来,贾琏才问她道:“进门的时候听你们议论,说起那位刘姥姥。怎么,她又上门了吗?”
平儿轻轻点头,温声道:“她是来送秋果的。她家里晒了好些瓜果,从前几年都送了些过来,今年想着咱们府里,还依旧送了来。不过她家里农忙,就跟往年一样,总是这时候才过来。”
“只是今年府里有些事情,老太太、太太都没精神应付她。我们这里也没人替她往那边承应,事儿递到珠大/奶/奶跟前,珠大/奶/奶也没说什么,收了瓜果农货只说难为老人家跑一趟,送了她些银两点心,连人都没有见。”
平儿抿唇,轻声道,“我们这里跟刘姥姥最熟,我带着她瞧过巧姐儿,又同她说了一会儿话,拿了钱雇车送她出城回去的。”
贾琏吃了几样点心,又饮了热茶,才淡声道:“刘姥姥跟她最熟,前番都是她应承的。便连巧姐儿的小名儿都是刘姥姥取的。她们故人相交一场,你就没带着刘姥姥悄悄去看过她么?”
贾琏没明说,但他和平儿都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王熙凤。
贾琏见平儿低着头不吭声,轻叹一声道:“她犯错的事情都察院早已公示。就算刘姥姥住在乡野消息不通,但这都好几个月了,他们乡人知道他们家与咱们府里有往来,若听了消息岂有不告诉刘姥姥的道理?”
“刘姥姥巴巴上门一回,知道她出了事,素日里又得了你们的真意好处,他们乡人淳朴感恩,哪有不去探望的道理?你看你私下里悄悄照顾她,打量我真的不知道么?我心里都明白,我又何曾拦过你?”
“她是巧姐儿的生/母。这个终生改不了。你何苦还要瞒我?”
第67章
贾琏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平儿仍是一声不吭。
贾琏便伸手将平儿轻轻带到他身边来坐下,他将平儿的手握在手里, 轻声道:“她从前管家时, 你跟在她身边替她处理诸般琐事, 她想不到做不到的你都替她想了做了。她从前风光时, 行/事多有不留余地雷厉风行的时候,府里的人表面听她的,但背地里都说她不好,你比她平和些,在这府里,尤其是小厮丫头们,背地里也多是说你好的。”
自王熙凤出事这么久以来,贾琏对王熙凤的事情几乎是闭口不谈的。他是心里耿耿于怀,所以不愿意多说。
现如今时过境迁, 想着王熙凤的下场, 又瞧着巧姐儿天天难受偏又乖巧懂事的那个样子, 他心里头对王熙凤的怨恨也就渐渐消散了。这心里恨少了,王熙凤素日的好也就渐渐体现出来了。
贾琏也不是怀念王熙凤,就是觉得这人也没有到那等十恶不赦的地步。
出事以来, 这也是贾琏头一回掏心掏肺的同平儿说这些心里话。
他轻轻/握着平儿的手道:“从前我多有荒唐的时候,也说了好些不作数的玩笑话。但有一句话也不是玩笑。平儿, 我今日同你透个底,我是有心想要将你扶正的,只是如今咱们大房在府里这处境, 若将你扶正,难免惹人非议。我不愿意让人将你与李氏对比,若有心人挑拨,你这个大房长媳和她那个二房长孙媳妇都难做。”
“我的意思,是将来分家的时候,咱们另出去单过,我再将你扶正。到时候你有了名分,名正言顺管着咱们房里自己的事情,也不必同他人周旋了。”
平儿本静静听着贾琏的话,但贾琏一番话说完,平儿当即惊讶的变了脸色。平儿很是惊讶,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问贾琏为何要说出分家这样的话,还是该问贾琏竟有将她扶正的心思了。
贾琏自然看出平儿的疑惑惊讶,他道:“府上如今的情形你知道,为着我去都察院的事情,老爷十分的不高兴。宫里要李氏管家,明面上是贤妃的意思,但实际上,上至老太太,后至太太老爷们心里都知道,这实际上是圣上的意思。我倒没有什么不甘心,只是老爷不甘心罢了。他一心想给我再寻个好亲事,可这也不是那么好成的事情。”
“说句实在话,我并非不想续弦。一则是再娶回来的人同他们牵扯太深了,日后于我的前程无益,反而又是拖累。二则,我既跟了林侯爷,肯定不会再给新来的二/奶奶撑腰让她同李氏打擂台,我跟老爷谈不拢,这事只能作罢。”
“况外头来的人,必不会对巧姐儿真心。她留下的就这么一个姐儿,我是打心眼里疼爱巧姐儿,舍不得她受委屈,也不想再娶那不知根知底的人了,我看平儿你就极好。我相信将来就算你扶正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会对巧姐儿好的。”
“你的卖/身契原在她手里,我也早拿了回来,卖/身契也早烧了,你如今也不是奴籍,回头分了家,我替你一家子将奴籍脱出来,给他们另寻个营生,到时候你便跟着我好好过吧。”
平儿听着这些话,一时心中百感交集,眼眶渐渐红了,抿唇半晌,才说了一句:“我全听二爷安排。”
平儿缓了缓,才又低声道,“只是,二爷所说的分家不知是何意?老太太尚在,纵时常有些病痛,但精神却还好,瞧着还有些年月,二爷如何就说出分家两个字来了呢?这府里长辈还在,断没有分家的道理啊。”
贾琏淡道:“老太太是在,但架不住底下的爷们自己作死。老太太年纪大了,已管不住老爷了,她又不能成天跟在老爷身后督促他,怎么知道老爷在外头做了些什么事情呢?”
“你是个明眼人,不会看不出来,不但老太太抬举二房,就连圣上都对二房另眼相看,他们的宝玉不中用,却还有兰儿。二老爷虽古板些,但总比咱们的老爷好。至于咱们太太就不必说了。二太太纵再不好,也比咱们太太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