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示意小陈将托盘拿到贾政跟前,让贾政看清楚托盘内的东西,“政老,令公子同棋官至今仍有来往。这上头鸡零狗碎的玩意儿,这么姹紫嫣红的,可不像是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东西。据我所知,这里头有几样是棋官所赠,令公子十分宝贝的珍藏在箱笼之中。另外几样是宁国府秦钟所赠,还有外头来往的,你们贾府家学里的几个小学生私下所赠。”
“不拘男女,只要是模样好看性情温柔又肯奉承他的,他都引为知己。令公子在外头玩得很开啊,据说薛蟠都不如他,为这事,薛蟠抢不过他,两个人还曾置气过一段时日。政老,就说令公子把这心思用在这些花红柳绿身上,怎么可能读得好书呢?”
“你们府里管不好自家儿孙,不如,就让都察院来替你管一管,你看,可好啊?”
贾政为了贾宝玉的这些坏毛病,着实狠狠管教过贾宝玉一顿。可那次毒打,最终还是因为贾母和王夫人对贾宝玉毫无条件的保护与溺爱无疾而终。
贾政忙于公务,贾母和王夫人对贾宝玉溺爱,府里众人又替贾宝玉瞒着,很多事情他以为贾宝玉改了,其实他压根就没改。
其实林涧说得也没有错,他确确实实是教子无方,若非他对母亲和妻子退让,好好的儿子也不至于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可纵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贾宝玉如此荒唐,他也不能让都察院来替他管教儿子,这都察院要是进去了,贾宝玉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心里,又怎舍得贾宝玉受那样的苦呢?
贾政这个人是正经刻板,可他并不是傻/子,在官场混迹这些年,又出身于荣国府这样的世家,有些心思他自己没用过,但他却是能看出来的。
林涧来势汹汹,砍了他家的御赐匾额,口口声声又说他家不配拥有这块匾额,他出言质问时,林涧却又不慌不忙,直接叫人去搜捡了宝玉的东西,看样子十分清楚宝玉的事情。
这鹡鸰香串之事,显然是早就被林涧给盯上了。
贾政不知道贾宝玉是何时何地因何事得罪的林涧,但他很明白,林涧今日这样大张旗鼓的发作,完完全全就是有预谋有计划的碾压针对贾宝玉的。
若不让林涧把心底里的这口恶气出了,真要闹上都察院,他们家更讨不到好处。
为今之计,只能顺着林涧的意思换取宝玉的性命和全家的脸面了。
诸多念头顾虑在心中一一闪过,贾政越发放低了姿态:“侯爷所言不错,是我教子无方,才致府中有这样的不孝儿孙。侯爷砍了太/祖爷御赐的匾额,那是我家如今不配拥有这匾额,回头我亲自向圣上陈情,是我贾家失了太/祖爷的信任在先。”
“侯爷既然早已提醒过犬子,犬子却毫无悔意,这是犬子的无知。侯爷既然于犬子有过劝导教诲之事,我今日斗胆,还请侯爷亲自替我教导处置犬子,犬子若能知悔改,便是犬子的造化了。”
林涧眯眼笑起来:“政老这是在求我替你管教儿子吗?”
贾政说是:“我无能,管不好这孽障。还求侯爷替我管教。”
贾政原本还担心,怕林涧不肯承应这话,因此他特意退一步,将砍断匾额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也不再提及这罪名,就是希望林涧也能退一步,将此事私了不要闹到都察院去。
他起先还有些担心,生怕林涧不肯,哪知他这话正中林涧下怀,几乎是他话音才落,林涧张口就答应了。
“政老既然无能,那我今日就好好替政老管教管教令公子。”
林涧面上的笑容有些冷,还有些狠厉,“政老话已出口,自再不能反悔。我代政老行家法,保管叫令公子日后都老老实实的再不犯错!”
贾政平生也算是阅人无数,还从未在一个青年人脸上见过这等寒厉的笑容,他一眼看见林涧这等神色便立刻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不能反悔,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头。
林涧再不管贾政,抬眸就冲着身侧的林家护卫示意一番,小陈等另两个护卫会意,当即就冒雨出了荣禧堂正堂,往内宅去找贾宝玉去了。
另有两个护卫找贾府仆役搬来条凳找来绳索等物,然后一屋子人便静候贾宝玉的到来。
淅淅雨声中,林涧望向贾政,他从放在条案上的托盘里将鹡鸰香串挑出来放在手中反复摩挲香珠上的北静二字,半晌闲闲开口道:“政老上回请了家法,狠狠打了令公子一顿。今日我也效法政老,请了府上家法。”
“政老是知道的,我在皖南军中混了几年,这军中打板子最为讲究,有一种打法是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痛不欲生却半点不伤及筋骨的。我看令公子这荒唐的行径,大概也只有这种打法最能令他长记性了。”
“令公子细皮嫩/肉的,但好歹也成丁了,我看他应该能承受四十板子。政老放心,我家这些护卫受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让令公子伤了筋骨影响他日后行走的。这四十板子下来,他疼的一个月走不了路是正常,但养个三四个月,也就好全了。”
林涧恼怒贾母欺人太甚,打定了主意要狠狠折辱贾宝玉一番替林黛玉出气。
贾宝玉是这府里老爷太太们的心头肉,打了他,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为他心痛。林涧便要如此出气,折磨贾府人的身,还要折磨他们的心,更要将他们的骄傲和自尊狠狠的踩在脚下。
他要让贾府所有人都知道,不但他这位林家小侯爷惹不得,林家小侯爷护着的人更是碰不得!
贾政上次不过打的宝玉见了些许血迹,他心里就万分难受了,如今听说林涧要打的贾宝玉皮开肉绽还要在床/上养三四个月,这心立时就疼起来了。
他想求情,想让林涧容情网开一面,可目光一触到林涧手里的鹡鸰香串,那些想说的话又全都咽了回去。而当贾政的目光再度扫过托盘上的那些东西时,贾政这心里也还是很生贾宝玉的气的。
他甚至想着,林涧能替他狠狠打贾宝玉一顿也好,只希望经此一劫,贾宝玉真能悔过自新从新改过,那就真的是他的造化了。
贾宝玉被贾母哄着劝着,这情绪也就好多了,但他到底也顾惜林黛玉的名声,没敢把那些事说出来,便是贾母和王夫人连连追问,贾宝玉也坚持不肯说。
贾母和王夫人被他方才那样给吓着了,见贾宝玉不肯说也就算了,也就是到了这时候,贾母才想起林黛玉来。贾宝玉也记挂着林黛玉,硬是要拖着贾母去潇湘馆,说是要贾母将林黛玉从林家那些凶神恶煞的护卫手里解救出来。
贾母本不想搀和这件事,但被贾宝玉缠得没了办法,只能应了他。
但就在此时,小陈带着两个护卫到了,依林涧吩咐要带贾宝玉去前头。
纵有贾政的长随跟在后头,说带宝二爷去前头是老爷的意思,但贾母一看林家护卫跟着便不乐意。
贾母王夫人都在屋里,她们是人多势众,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怎么拼得过经过专业训练的林家护卫呢?
林家护卫根本没有同她们抢人,不过行动迅捷身形一闪,就将贾宝玉抓在手中,拎着贾宝玉的衣领把人往荣禧堂带。
反正林涧只吩咐将人带来,又没说如何带,他们对贾宝玉也无需客客气气的。
林家护卫如此猖狂将人从她眼皮子底下带走,贾母自是震怒,她当即带着王夫人一众人浩浩荡荡就往荣禧堂去。先前她是顾着贾宝玉没有过去质问林涧,也不知道贾政是怎么回事,竟也没有制住林涧,反而将贾宝玉带到前头去了。
贾母想着,贾政不顶用,她干脆趁此机会往林涧跟前走一趟,好好的问一问他,他今日在荣国府这样闹,他这是要造/反吗!
林家护卫将人带了来,贾宝玉一路淋雨又被拎着衣领,到荣禧堂的时候脚步不稳差点摔了一跤,待他站稳后,看清荣禧堂中情形,又见堂中摆着条凳绳索竹板等物,他都顾不上看贾政的神色,只一瞧林涧阴沉沉的目光就觉得心下一沉。
这样的场面他早几年经历过一回,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贾宝玉这人刚刚站稳,拔脚转头就跑。他都顾不上去想自己为什么要被挨打,只知道要是跑慢了,他这屁/股就又要受大罪了。
两个林家护卫反应比他还快,贾宝玉才一动脚,两个人就一跃而上将他制住。
林涧淡声道:“绑起来。打。”
贾宝玉哪能挣脱得了林家护卫的桎梏呢?很快就被摁在条凳上,双手双脚都被绑住,裤子也被拨了下来,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蛋来。
贾宝玉又惊又怕,连忙找旁边的贾政求救:“老爷,求老爷救我啊!”
贾政心里是又急又痛,但他也救不了贾宝玉,他恨贾宝玉不成器不听话,干脆拿起搁在条案上的托盘往贾宝玉跟前一掼,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看看你这个混账东西做得好事!今日不打你这个孽障,你就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托盘里的东西因为冲力散落在贾宝玉眼前的地上,贾宝玉看得晃眼,那都是他与知心人交往的私物,怎会被翻出来又放在这里呢?
贾宝玉想了片刻,倏然抬眸看向林涧,林涧微微勾唇,还冲着他扬了扬手里的鹡鸰香串,贾宝玉心下一沉,立时就回想起那日林涧派护卫来告诫他,他却未当做一回事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