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杏眸再次在纸张角落里的“林富”二字上顿了顿,桃色的唇瓣弯起了个清浅的弧度。
这两人不值得她废什么精力,但也还算有点价值。
林大夫心念一转,缓缓迈着步子悠哉悠哉地下了楼。她的步子很轻,踩在楼梯的木板上没有任何声响,仿佛连上面的细尘也没“惊动”。
但她的每一步,都像是重重地踩在林氏夫妇的身上。
林大夫身上的白裙林家婶婶是识得的,她没嫁进林家前是个小裁缝的女儿。所以在林仙儿家中看到这两身白裙时,她就知道价值不菲。抱去了成衣店一问,那老板竟报价三百两雪花纹银收她手里的白裙。
林家婶婶也不傻,一见这是稀罕物,直接去了城里最大的当铺。两身衣裳,典当了整整两千两银子!!!
自以为赚大发的林家婶婶并不知道,林大夫所穿的衣服岂止两千两?单单一连外衫就价值千两,更别提里面出自天下最好的一批绣娘之手,用细细的顶级蚕丝绣出来的如雪花般的暗纹的襦裙。
两身衣服,换了两千两。林氏婶婶狂喜过后,不自觉地涌上来一股后怕。
她后来打听过了,这两身衣服是林家小丫头(林仙儿)在酒楼里所遇的贵人之物。还听说那贵人的手段神乎其神,隔了好几米远,便能用筷子把大堂的梁柱戳出个一指深的大洞。
能穿得起这么贵的衣裳,又有那般恐怖的手段……不论是“贵人”还是“江湖人”,都一定背景很是深厚,得罪不起。
林家婶婶是纠结的。她一边害怕那个所谓的贵人回来,又自我安慰着那般高贵的人物那次出现只是巧合,不会再出现。就算听说了,也不会把他们这些小人物放在心上。
这般自欺欺人着的林家婶婶,把到手的两千两捏的死死的。毕竟让她去用这白花花的银子再把那两身白裙换回来,她是做不到的。
可能也觉得这两千两拿着烫手,林家婶婶只三天就把这两千两花了一多半。从两人的衣着用度,到吃食住行,水平通通提高了不少。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反正林仙儿马上就要嫁人了。但谁能承想,这位就这么忽然又出现了!
不但出现,还深夜把他们撸来。看看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虽然这白衣姑娘与他们画风不一,但不用想,这位也是不好相与的!
不过,“不好相与”的林大夫,依旧保持着温和的态度。
“深夜把两位请来,还望海涵。”林溯坐在长凳上,这般客气的说着。但她也没提让缩在地上的二人起来。
林家叔父好似早就被这样的阵仗吓懵了,一直再翻白眼。仿佛只要林溯声音再重上几分,就能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一样。
林家婶婶倒是比他强一些,但也是瑟瑟发抖,林溯说话,她也不敢应声,甚至头也不敢抬。
“其实本人‘请’二位来,实在是心有困惑,奈何寻不到答案。”
“还请,二位为我解惑。”
林大夫言语一直客客气气的,语气也轻柔温润。林氏夫妇心里的紧张惶恐稍稍消减,开始有精力想问题了。
——看样子也不是为林仙儿出头来找麻烦的?那……
林氏夫妇怯怯抬头,入眼的是一张秀美清丽的脸蛋儿,正挂着温婉和善的笑容。提起的心刚刚因这无害的容貌与温和的笑意放下些许,可林大夫的下一句话却差点儿让他们刚放下的心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林富此人,现在在哪儿?”
“!!!”
“姑,姑娘在说什么?小民听不懂……”林家婶婶强制自己镇定下来,眼神闪烁。
她暗中掐了一把自家丈夫,后者也从疼痛中找回一点理智。“我家大哥……几日前染了麻风去了,现在,现在早已入土了。”
“哦?”林溯勾唇一笑,把薄薄的纸张拍在桌上,声响儿不大,两人却是齐齐一颤。
林溯把视线落在落款处的人名上,随后拿起对两人展开。“那,这楔,也算是他临终前的遗嘱了?”
“是……是的!”林家叔父聊聊点头,“大哥临终前托付我们给侄女儿找个好出路!”
“呵~”林大夫轻生一笑,如水一般地杏眸闪过一道利光。“林富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我,我大哥是个秀才。”虽然穷酸的很。
“‘临终’前下笔还这么苍劲有力,不见一丝凌乱潦草,也非常人所能。”
“临终”二字,林大夫把字音咬的很重。温和的笑意改为冰冷的嘲讽。
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把自己的名字写的这般工整?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书法大家,死前也要保持逼格,认真“签名”不成?
两人齐齐一僵,不懂林溯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倒是林家婶婶最先明白过来,骇然抬头,见林溯清亮的眼眸中神色犀利,像是突然失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上。
林溯见此,也没再问什么。
白玉一般地手指带着浅浅的药香,林大夫对侯在一旁的黑子教众打了个手势,吩咐道:“拉下去好生‘招待’着,顺便点几个人随我出去一趟。”
“是!”黑衣教众抱拳后给大堂的人施了个暗语,后者会意,捂上林氏夫妇的嘴把就把人拖进了后院,一点多余的声响都没发出。看这熟稔的动作,显然平时没少干。
把拽进后院后,林溯身后跟着五个人,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锄头,一头雾水。
“林姑娘,我们这是去……?”
“挖坟。”
林大夫简单粗暴的回了这两个字。
第17章 人心最可怖
林大夫要挖坟,被“有幸”选中的五人嘴角一抽,却也没好说什么。林溯在日月神教刷出的威(凶)望(名)太狠,尤其是东方手下的直系,更是深有体会。
——得罪什么人都不要得罪大夫,尤其是林大夫!
挖坟就挖坟呗,别说已近深夜,就是三更半夜百鬼夜行他们也得挖!
不就是挖坟,堂堂七尺的热血汉子还怕这个?
于是,林大夫一身白衣在前,步法轻盈,后面的五个黑子汉子与夜色融为一体,扛着锄头镐把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后面跟着。
现在已一更半,古人的作息一般都很规律,除去青楼这类24小时营业的地方,普通民宿早已熄灯入睡。
也幸好街道无人,打更地也刚过了这片儿。不然,若是被看到了,还以为见了白衣女鬼,带着几把锄头飞呢。
林溯选了一条最近的直行路线,施展轻功飞到半空,时不时地落在房顶,足尖轻点,再次飞起,向城门掠去。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正常地从城门走已不可能,遂一白五黑六人一一施展轻功,登上城墙,再缓缓地落地。
城墙很高,但对于会武功的江湖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随行的五人有二人率先翻墙而过,谨慎地扫了眼不远处城门没有发现他们这边的异动后,确定守门的人只是普通士卒,便放下心来,给城中的几人发暗号。
其中一人的手还没碰到城墙,更别提敲出细响儿。林大夫便从城内从容一跃,中间连借力也无,便越过城墙,轻盈落地。
此番动作不过两息,林溯从起身飞跃到落地,一丝响动也没发出。衣袂飘飘,轻松写意,落地时连脚底的尘土都没激起一分,更别提落下足印。
黑衣人:“……”
——说好的林大夫专心钻研医术其余不敢兴趣呢?这高深莫测的轻功是哪儿练出来的?
果然小半辈子都在习武练武却依旧比不上人家的他们还是乖乖挖坟吧。
林大夫:“……←_←”
——这俩看着她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是怎么个回事?
……
林富所葬之处离城内不远,就在距离城门西南方向二理处。
几人往西南方向掠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座孤坟。
可能是因刚入土没几天,这座坟墓看上去很整洁。墓前立了个碑,上面刻着“吾兄林富之墓”。得,看来这夫妇做的还挺齐全。
林溯瞥了眼墓碑,朝几人招招手,后者会意,朝墓碑拜了拜后,开始动手刨坟。
五个人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把土包铲平,随即再挖,棺材显露。
几人对视一眼,把棺材板儿翘开。
林富入土已有三日,现在又是盛夏,按理说尸体早该生出异味。可是这开棺后,除了棺材内所放的香料,一点异味也无。
五人对视一眼,最后齐齐看向林大夫。
只见林大夫,瞥了一眼尸体,银色的月光下,尸体的面容狰狞,嘴唇青紫。
林溯细眉轻皱,“下葬了多久?”
“已有三日。”
三日?
林溯瞥了眼尸体脖子和面上的皮肤,除了同样呈现青紫色外,只找到了几处淡淡的尸斑。
最后,林溯挪开眼,不再关注尸体,反而是把视线放在了被扔在一旁的棺盖上面。
棺盖是翻着的,仔细一看,上面大小不一的抓痕清晰可见,深处的抓痕除了血迹外,两片指甲也钉在木头里。
“这……”其余五人皆是一惊。
林大夫冷哼一声,吩咐他们重新合上棺材,修整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