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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魔借犊 (一稻丰)



张良正在想如花是谁,想半天没想起来,索性不想了,大手一捞,把魏淑子的头夹在胸前:“什么老板娘村姑,都死边去。”他嗓门特大,捂嘴都捂不住,好在七姨妈八姑婆也都是大嗓门儿,叽叽喳喳个没完,谁也没留意张良说什么。

“我来祭拜老徐,他那间房还给我留着吧?”张良和老枪一起回村,路上边走边聊。

“说的什么话,你买都买了下来,不留给你还给谁?徐师傅也是为咱村尽心尽力,只要我老枪还在一天,那房子就留着,谁也不许动。”老枪拍胸脯担保。

徐师傅在不相干的外人眼里只是个残酷的杀人犯,对观音村村民来说却是条不畏强权敢作敢当的英雄汉。就在徐师傅自杀后的第二个月,张良来到观音村,找上老枪村长,以徒弟的身份买下徐师傅的房子。

老枪摸不着头脑了,徐师傅无亲无故,落脚观音村后不是出摊收摊就是在家雕木头,打哪儿冒出一个徒弟来?

张良秀了一手陈派木工绝活,又做出徐师傅的招牌馄饨。老枪不懂木雕艺术,看不出门道来,但那皮薄馅香的徐氏香汤馄饨假不了,和徐师傅做出来的馄饨一个滋味,没有半分差别,不是亲传手艺又该怎么解释?

张良再一说自己是徐师傅在出摊路上收的徒弟,老枪自然信了。

魏淑子悄悄问张良:“你真是徐师傅的徒弟?”

张良反问:“怎么不是?学了人手艺,不该叫声师傅吗?”

这说得倒也是。

徐师傅的家在后村农舍,是间土坯房,门钥匙一直由老枪保管,观音村民风淳朴,村民夜里睡觉不关门,替街坊邻里管钥匙是常有的事。

开了门,房里有床有桌子,家具齐全,虽然简陋,打扫得倒是很干净。正对门的墙面上挂着一张翻画的遗照,照片上是个精瘦黝黑的老头,头戴毡帽,帽檐低压眉下,嘴角是笑着的,那双阴冷的眼却不带丝毫笑意。

这张遗照让魏淑子想起了初见时的张良,也是个眼神阴冷的家伙,这会儿再看他,却多了些温暖的人情味。

张良对老枪说:“房间还和以前一样啊,难为你照顾了。”小地方纤尘不染,连积灰也没有。

老枪不敢居功:“都是汤妈在收拾,我说把这房子整一下,整新了,往后过年过节的,老徐回来看了不开心吗?汤妈迷信,说动不得,万一老徐回来找不到地方咋办?”

“好,不动好,徐师傅是个念旧的人,这房子他住了十来年,保持原样,看着房子,就像回到以前的日子。”张良摸了床板,又去摸桌子,嘴里说着别人念旧,看来念旧的却是他自己。

老枪离开后,张良撩袖子往后走,馄饨担和锅碗瓢盆都在后院茅棚里,那是烧锅做菜的地方。张良打开水阀,把两手洗干净,菜料理齐,见魏淑子远远呆站着,就对她招了招手:“过来帮忙。”

魏淑子两手一抄,闲得抖腿:“我从来不做家务,只会切肉,还切不出花样来。”

张良把猪肉漂了两遍水,往砧板上一铺,两把厚重的铁菜刀竖插在板上:“不要你切花样,剁碎了就行,越细越好。”

魏淑子脱掉薄纱罩,露出两条苍白修长的手臂,外衣里面是细吊带款式,整个肩膀都在外面,但连衣裙是一字领,领口高,说露也不露,这都什么年代了,外面女孩有多少这么穿的?偏就张良老古板看不过去,狠声狠气地下令:“把外套给我穿起来!”

这点他就不如叶卫军,叶老板是个多爱老婆的男人?也没像张良一样管东管西,连件衣服也要说三道四,魏淑子看过影集,李安民不也穿过吊带衫?

“良哥,那白衣服不耐脏,我今天来约会,不是来山里滚泥地的,没带多余的衣服。”

张良扯开自己的黑衬衫,丢到魏淑子头上:“穿上!”

魏淑子不服了,指着张良的裸胸:“你脱精光就没关系?”

“男人光屁股都没关系,你见过哪个女人打赤膊满街跑?”张良站在大太阳底下伸懒腰,满身汗珠被阳光照得晶晶发亮。

魏淑子抓下衬衫,发现布料微湿,又开始挑三拣四:“你身上有汗,衣服都汗湿了,还叫我穿?”

张良瞪她:“你又嫌我?”

魏淑子不甘不愿地把衬衫套上,袖子卷到手肘,抄刀切肉,先把这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腿肉横削成薄片,再按纹理切成细丝。

作者有话要说:徐师傅的案子详见《白伏诡话》之[红手观音]……



☆、第三章



“你不是挺会做的吗?”早在给炮筒做手术时,张良就知道魏淑子是个熟手。

“上过解剖课。”魏淑子拿起另一把刀,两把铁刀在手指上一转,握紧刀柄,双刀快剁,把肉丝剁成肉糜。

张良在灶膛里升起火,两个大锅架上,一锅烧水,一锅烧汤。张良掌勺,魏淑子操刀,把卸好的龙骨漂了血水丢汤锅里,加葱姜黄酒去腥,熬高汤时正好和面做馄饨皮。

魏淑子觉得多此一举:“直接买绞肉和馄饨皮不就行了,还这么麻烦?

张良在面糊里撒盐,又加了把红薯粉,说:“这你就外行了,机器做出来的和手工擀出来的能一样吗?”

魏淑子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呗,要这么讲究?还不都是一口吃的?现在哪家馄饨店不用机器压好的皮子?”

张良咧嘴:“你这丫头真是不懂生活。”

魏淑子把菜刀磨得擦擦响:“讲得你好像很懂似的。”

张良大力揉面团:“我常和兄弟出去喝酒吃饭,怎么不懂?你和人出去开过饭局,划过拳,拼过酒吗?”

魏淑子低头沉默,还真没有过,她的生活就像一台机器,只有开机和关机的区别,今天能约趟会实属不易。

魏淑子把菜刀对着太阳察看刀刃,泛酸地说:“什么饭局划拳,没空做些无聊事。”

张良瞟了魏淑子一眼:“看别人做关你什么事?你当然无聊,掺合进去就不无聊了,别玩刀了,过来,教你调馅。”

张良揉好面团,外面抹一层水,抹光滑了放小盆里,搁阴凉处。把葱姜切丝泡在水里,水盆递给魏淑子:“用手挤,把葱姜的汁水给捏出来。”

魏淑子不懂了:“这干嘛?直接切碎加馅儿里就是。”

张良说:“这肉馅贵在精细绵软,葱姜末掺在肉里影响口感,嚼到姜还会冲味。”

魏淑子从没有过这种经验,觉得新奇有意思,也就照着张良说的做,边做边聊天:“本来以为你是那种不进厨房的沙猪男,看走眼了。”

张良咂嘴:“老子丑小鸭变天鹅时你还是颗蛋呢!别小看你良哥,以前和叶哥炮筒开兄弟连铺,铺里卖早饭,包子馄饨油条糖果子,哪样不是我弄?叶哥手艺是不错,比我还差了一截呢。”听他说的话就知道他心情好到极点。

魏淑子说:“看你这么得瑟,平常怎不见你露两手,在你们游戏厅管烧饭的是胖子吧。”

张良说:“有人能用还要我动手干什么?行了,别废话,赶快挤。”

这是典型的“我会做,但偏偏就不想做”,有条件时全交给别人做,没条件时自己也能过。魏淑子还挺羡慕张良这种生活作风,不杞人忧天,有一天就享受一天,愁死别人也愁不死他。

葱姜挤碎以后滤掉渣子,留下葱姜水调馅,做馄饨的馅不能太稠,加了水还得再加盐和味精。魏淑子拿捏不好分量,一勺子盐提在半空,就是不敢放进馅里,生怕破坏了自己的劳动成果。

“这一碗肉馅两尖勺盐就够了。”张良握着魏淑子的手把盐均匀地撒上去。大而厚实的手掌因出汗而微凉,魏淑子不自觉地笑了笑。

张良拨点碗沿的生肉末放嘴里尝尝,咸度正好,这碗馅就算做好了。魏淑子也有样学样地尝了生肉,肉里带着葱姜的香味,不加料酒也没觉得腥气。

张良把醒好的面团用擀面杖摊开,摊得薄而匀,然后用擀面杖当尺子,在面皮上划方块,动作很熟练,颇有大厨风范。

魏淑子坐在桌边观察张良,如果在外面吃饭,看到厨师光膀子站在炉灶前,魏淑子肯定觉得那厨师不专业,专业厨师会把自己包得严丝合缝,连头发丝子也不轻易露出来。再看张良,上身精赤,裤腰挂在胯上,活脱脱就是个流氓厨子,还在哼小曲,享受得很,他不是在做菜,是在玩菜,这种把正事当游戏做的人,只要有心,通常能把一件事做得超乎寻常的完美,真让他每天都做,他就要嫌烦了。

有人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帅,就算那股匪气藏不住,但认真起来的流氓土匪也是很帅的。魏淑子托起腮,专心欣赏张良的身体动态,从脖颈延伸到胸前的纹身随着肌肉涨缩而起伏,龙形栩栩如生,偶尔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龙纹从皮肤上浮了出来,变成了一条游行的真龙。

龙纹刺青上过彩,线条色块鲜艳无比,色彩最丰富的是龙头部位,所谓画龙点睛,细长的龙眼里似乎镶了水钻,在阳光照耀下散出晶光。

张良换了新锅,把骨头汤舀到锅里,台上摆碗,切好的紫菜蛋丝等配料放漏筛里,往滚汤里涮涮,连着盐、味精一起放碗里,各舀一勺汤冲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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