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脾气很坏的。
走了有多久,迹部不知道。只觉得时间不长,然后终于看见她停下脚步的时候是在一栋宅子前,铁门上是清晰的‘浅上’字样。
这里便是浅上家了吧?
原来她还记得……没有忘记自己是姓浅上的。
迹部讽刺的想着。可是,刚收拢最嘴角,他再也笑不出来。那个女孩,索瑟着身体,在风中站在自家门前不是开门进屋,不是按门铃或者别的什么。而是仰头留着无声无息的眼泪抱紧了整个身体。
那么冷么?浅上唯嗳。
冷的话,进屋去不是更好吗?冷的话,不要作践自己不好么?
傻瓜,是想家了么?想念那个无法面对的家?还是,这个家给了你太多太多想要逃避,无法逃避最终却以最狼狈的方式逃避的事情?突然间想起了那个下午,那个,自己怒气冲冲去质问她为什么不参加考试的下午。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已经设想了今日的局面?只是,这些远比设想的要悲惨的多……
那个时候,她一个人面对了,承受了,所有的悲伤啊。连一个指责都没有留给忍足那个家伙。那个家伙……现在想起,曾经对她的鄙视也一定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后悔连连罢?
别哭了,好难看。
想要这样告诉那个哭着的女孩,想要扯着她肩膀指责她的作践,想要紧紧将她拥进怀抱,像手冢自然握住她的手一样拥有她的全部。可是,他算什么?假装成一个悲天悯人的强者安抚的用最圣洁最纯洁的同情去拥抱她?
抱歉,他大少爷做不来。
这种矫情的事,不适合他的华丽美学。
所以,也注定了,他只是站在身后的那一位。
因为他有他的骄傲。都说,骄傲的人不适合爱一个人。是啊,他无法毫无保留的爱一个人爱到自作孽。这也正是他输给手冢的原因,同时,也是他战胜的缘由。他至少是不用那么痛的。
比起,手冢,自己的伤口会很快愈合的。
总是这样麻痹自己,也总是这样哄骗自己。或许,终有一天,真被自己给蒙对了。
这样存在侥幸。迹部再一次妥协的停下了脚步。
浅上唯嗳,哭着难看。但是要是心理舒服的话,就哭到晕厥,哭到失忆好不好?
怀抱着样的心思,浅上唯嗳想起了那个孩子,和那个孩子的亲生父亲,当然,还有爱着那个人的姐姐。
父母……姐姐……这些字眼,就像是阔别了好几千年了呢。
从以前的时候开始……自己脑海里就没有这些字眼,有的也只是外公外婆,偏远小镇,还有自己平静恬淡却松懈不了的生活。回到东京,那些个东西就真如同母亲说的一样,逝去了。是啊,那个时候,她便有了父母,姐姐这些个字眼,这些个牵挂。到了今时今日……她还有什么?曾经的几个月,好似有几年长的时间里,她有了手冢,有了宝宝。可是……现在,她什么也没有。什么都失去了。
回不到从前的自己,没有了现今的手冢……
嚎啕大哭不出声,于是,只有泪流满面,再一次,控诉,老天爷。你太残忍。
好恨,好憋屈。恨的事情太多,也找不到可以恨的人。憋屈的是自己。自己不够坚强,自己不够爱护宝贝……
宅落里,依稀听见了某个清脆的声音。
姐姐——
那个声音是浅上唯伊罢。到死也忘记不了的人……
开门声响起。
浅上唯嗳仓皇退后,到后来,来不及逃离的时候,毫无形象的拔腿跑开。狼狈的样子,像极了偷了什么重要东西的小偷。
浅上唯伊清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那个身影跑得只剩下一个黑点。
其实,她真的不擅长跑步的。明明已经喘息如牛。还是不愿意停下脚步。
就像,那个夏天,阳光普照的某一个午后。她收到她决绝的短信那样疯狂的奔跑着。恨不得自己有一双飞毛腿。
奔跑的样子也好丑。迹部皱起了眉头,为她的逃离,还有狼狈缓慢的身形。
望了眼毫无知觉的浅上唯伊,迹部厌恶哼声。有点讨厌。浅上唯伊那样神清气爽的样子让迹部讨厌。
如料想的一样,自己很快就追上了她的脚步。因为一个本身就不擅长跑步刚从手术中活命的人,能跑的速度也只是龟速而已。浅上唯伊没有发现也只是,因为是反方向罢了。
当迹部随着跟上她脚步一米之距的时候,那个累得气喘吁吁的人已经弯腰在拼命喘气。
是了,这便是那个骄傲的浅上唯嗳。迹部的心忽然再次抽痛。酸涩的液体浓浓填满了整个胸腔。
涨的有些痛。
抽搐的心脏好似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伸手,捶打着不听话的心脏。闷闷响了几声,迹部只好任由了。改变不了,只有任由。
就在原地爬起,明明累极痛极的人,迈着沉重的脚步再次行程。
这一次是比较远的地方,是真的遥远到怎么也扑追不到的地方。那个午后,那个有陌生少年手冢守护的午后,多想再次回到那天。
那日的阳光下。
疲惫了的她倒在木椅上睡着。
那天做了很好的梦,梦中有清新的薄荷味。也是因为那次,她开始贪念那味道。直至……血肉模糊。
还记得,是夏天吧?阳光下曾偷偷眯起眼睛打量过那个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的少年。少年雕刻般的容颜那个时候就像是真正的阿波罗让她记忆深刻,烙印一般,携刻在心底。
因为安心于少年的守护,她沉沉的睡过了一个下午。那天下午的课,很重要。
回不到从前了呢。如今即便只是妄想也好,让她将那个逝去的孩子,纪念在这个她贪念上的地方。
木椅后面有一棵高高的梧桐树,那个午后为她遮过刺目的光。如今,已不再那么光鲜了呢。
不过也足够遮掩那些她回忆不起的回忆了。
在树下,她挖了一个小小的,小到不能再小的坑。她不确定宝宝这个时候应该有多大,只能凭着在身体上的感觉,挖掘了个小小坑。从怀抱里,拿出为了孩子出生而准备的小木偶。放下。那是手冢在轻井泽的时候弄的,用刀雕刻的,说是他为宝宝准备的一份礼物,那些,她一直戴在身上。
很小的一个木偶。
这便是自己全部的回忆……
回忆真的好少……少到这么小的坑已经是绰绰有余。
填埋,用树叶覆盖。没有人找得到她的回忆了吧?任何……回忆。现在的自己是空白的,空白到什么也忘记。
这样便‘失忆’。
了无牵挂,多好。
做完这一切,那个累极,伤口也痛极的人,慢慢一点一点側倒。还好她够聪明,先是在附近的木椅上坐下后才任由自己疲惫的身体落下。
她的样子并不痛苦,只是累极而已。
身体太差。
迹部腹诽,不忍心上前去叨扰,却更担心她手术后的身体。迟疑了片刻后,才移动脚步。终于靠近她身边,她微弱的呼吸声此时如天籁般悦耳。
是累到睡着了么?
蹲下身,伸手将她眉宇间的褶皱抹去。就像,曾经在喷水次那次一样,迹部多希望她同样的睁开眼睛,满含笑意的望着自己。嘲笑自己。
可是,这次,真的不会了。
是奢望了。
这么冷的天……会感冒的。虽然,她红红的脸颊已经证明了她病了很久。
脱下外套,即便是里面只着一件薄薄的V领衫衣,冷到索瑟也要盖在她身上。
寒风呼呼吹来。冻僵了迹部脸颊和颤抖的捏着手机的手掌。
犹豫,犹豫——
最近总是在犹豫,犹豫过后终归是要做决策。狠下心,拇指按下的那个键已经换了。
忍足侑士,至此一次机会。赎罪的机会……
电话嘟嘟的想起,奇迹般的居然通了。也被接通了……异样的情绪,从脚底蔓延。也不知道是因为拨这通电话而后悔了还是怎的?电话被接通那一刹那,迹部已经起了挂掉的心思。
可是,他的行动缓慢了大脑的运行。
那边电话已经被忍足接起。
“迹部?”嘶哑的声音有理由让人相信此时那个人也备受折磨。
“……”沉默了良久,双眼再次不由自主的望向木椅上的女孩。她已经卷缩起自己了。像是筑了一层外壳来保护自已一般。
“东大侧门门口,十分钟以内过来吧。”十分钟以后,要是没有到,他不会再给任何机会。
即便只是一个忍足自己并不愿意获得的赎罪机会。
没有说清楚原由,迹部只匆匆说了一句,便将电话挂断。
然后,拿掉落在她脸庞的一张树叶。毅然决绝的转身……躲进,那个让人看不见的龟壳。
十分钟。漫长的十分钟,迹部注视着那个位置,一动也不动。明明已经冻到想要卷缩……却好似没有知觉,连哈出热气的空挡他也不给自己,任由着寒冷袭击而来。
最后一分一秒……
失望了呢。失落了呢。
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出现便注意到了木椅上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