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选拔?”幸平创真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你是说她抽到鲷鱼那会吗?”
地处内陆的四川,自小在群山中长大的苏颖对于海鲜可谓是一窍不通,偏偏决赛的题目又是鲷鱼,那时她天天愁眉苦脸,每天在厨房里跟鲷鱼作对,而极星寮里的人则是广受鲷鱼之苦——从门口到三楼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海腥味,连伊武崎峻私自改造的烟熏室都不例外。
但此时此刻在食戟的会场上,虽然抽中了海鲜类的题目,但苏颖的脸上并没有显出慌乱,而是依旧的气定神闲,甚至还有心情发出两句吐槽来。
“我还以为会是蓝鳍金枪鱼呢。”
远月学园家大业大,习惯在任何转弯抹角的地方炫富,教室里随取随用的调味料向来是市面上最为昂贵的订制品,食戟时提供的食材也基本是星级餐厅里专用的顶级食材,但在金枪鱼这方面却是不敢那样豪奢。毕竟蓝鳍金枪鱼一条就是上百公斤,在拍卖会上能让各大名门料理店拍到上百万的高价,就算是败家,也没有这样败的道理。
斋藤综明倒是听见了这么一句耳语,不由得多看了苏颖两眼。他早就听闻过这届一年级生有一位来自华夏的交换生刀技了得,红叶大会时匆匆见过一面,不过并没有给他留下如何深刻的印象。
但他丝毫没有任何轻视的心态,所谓武士,即是不论任何时候,每一次挥劈,都要将全神贯注汇聚于刀刃之上,绝不会因时机与对手如何作出不同的抉择。
金枪鱼,又名吞拿鱼,俗称鲔鱼,在日本料理史上的地位颇为曲折。时至今日,金枪鱼已是日料店里坐拥八方来客的头牌花首,但百余年前的江户时期,它却是价格低廉直至尘埃的贱民才会享用的鱼类。
矫健的红肌与奔腾的热血,让金枪鱼能够自由自在地穿梭暗流,突破涌动,在世界各大洋中流浪为生。但一旦被打捞起来,红肉鱼的腐烂速度会远远超过鲷鱼这样的白肉鱼,不等送抵厨房便告腐臭,只有那些穷得吃不起饭的劳苦人家,才会捏着鼻子切去腐肉,将骨头连着肉放入锅中一并炖着果腹。
直到冷冻技术的大规模发展,冷链系统的扩张让鱼肉的鲜度能保持在自水中跃起的那一刻,金枪鱼才算是步入了千家万户,才被人们意识到那是多么无上的美味珍馐。
“是南金枪鱼啊。”在确认过冰桶里的食材之后,斋藤综明轻轻点头。
来自于大西洋的蓝鳍金枪鱼体型巨大,价格骇人,远月学园没有提供,但也提供了堪称优质的南金枪鱼。
南金枪鱼,又名南方黑鲔,体型比蓝鳍金枪鱼要稍小一些,生活在南半球的亚寒带海域,斋藤综明伸手摸了摸那闪着昏黄光辉的臀鳍,再确认了一番肉的紧致程度,心中已有了计较。
“铛铛——”
灯光掩映之下,专用于解剖金枪鱼的长刀握在他的手中,宽阔而凛冽的刀锋笔直向前,不见脸色的轮廓,斋藤综明细神分辨着案板上浑然一体的金枪鱼,恍然间向着鱼身四周铺着的冰霜一刀刺出。
他的袖带为刀身带起的风吹动着,这一刀,仿若天地倾覆也不过如此,他的袖带为刀身带起的风吹动着,而鱼身与鱼头已然分离。
“哇!!”
“天啊……好厉害!”
“不愧是斋藤学长!这用刀的技巧真是绝了!”
看台上为这一幕大呼小叫着,作为远月学园的学生,即使不曾亲手解剖过金枪鱼,那也至少亲临现场感受过。金枪鱼的鱼身与头衔接地甚为紧密,即使用锯子也很难锯开,光靠蛮力是绝对不可能达成的,只有找准头身之间相连的那块骨头的间隙,并沿着间隙不带迟疑地砍下去才能使鱼首分离。
即使是常年与金枪鱼打交道的鱼贩,也很难做到如此精准的一击毙命,偏偏斋藤综明却做到了。
武士与荣光喝彩为伍,听到看台上的欢呼声,斋藤综明表面上不为所动,内心却还是忍不住欢喜,但是很快,他发觉那欢呼声渐渐变小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转身过去,当他看到苏颖面前的案板上,瞳孔猛然一缩。
那少女,竟也干净利落地将金枪鱼的鱼头分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厉害呀……我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到了 = =
反正有五十评我就更嘛,看完之后随手点个评论,真的不难的对不对!
以后看到喜欢的文多多留言哦,这样作者真的就不好意思偷懒了。
第220章 第二百二十章 锋刃
“呼……若是去年的我,肯定想不到自己能处理海鲜处理得如此得心应手吧?”苏颖将带血的刀刃冲了冲,轻轻抹去上边的残留,又回到了案板前。
去除鱼头的金枪鱼体型依然庞大,甚至无法全部纳入镜头,那乌青色的躯皮仿若是钢铁铸成的,而横截面上鲜红的肉质则是坚不可摧的大理石,在镜头之中折射出异于常理的冷冷反光。单看这样的姿态,未免显得矜持而不近人情,但在接下来的时刻,就如不可思议的魔法一般,它们将在料理人的手中化作餐盘上近在咫尺的美味珍馐。
在山呼海啸的呐喊声中,伊武崎峻静静地凝望着料理台前的少女,本应立即开始行动的她,却如静止在琥珀中一般停滞了下来。
她的脸上露出了伊武崎峻从未见过的神情。
仿佛往常一般无忧无虑,又像是在讳莫如深的黑暗里,有种被潮浪推着走一般身不由己的意味。
“她怎么了?”伊武崎峻听见幸平创真喃喃自语。
“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了吧。”伊武崎峻答道,他将身体的重心向前,略微有些担忧地看向场中的苏颖,“只可惜……”
只可惜他坐在场边,却不能做些什么。
“啊?在想什么?”幸平创真是单细胞生物,脑子里只有一根筋,见苏颖面色有些不对劲,也不管她究竟是在思考些什么,总之嗷的一嗓子先喊了出来,“苏颖!加油啊!”
他的身先士卒带动了身后极星寮的众人,连伊武崎峻都伸长了脖子拉直了吼,这股声浪在支持中枢美食机关的学生们的声潮中显得如此微弱,单终归是传到了苏颖的耳朵里。她回过神来,朝这边挥了挥手。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苏颖在触景感怀着什么,但场边却是有一人知晓的,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苏墨坐在椅子上有些局促不安,脸上还现出几分难色,“可真是……”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年令苏颖折戟而归的特级厨师测验,第二轮正是如此这般仿如复刻一样的场景。
若是他当初再坚定一些,功利心再少一些,为苏颖考虑的心再多一些,说不定就不会让她经历那样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差点丧失料理的信心吧。
这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过失,他心知肚明,所以他不可能再眼睁睁地看着薙切蓟将更多的孩子推入深渊,重蹈覆辙。
料理,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使人快乐的事情,不论是料理人还是食客,皆是如此。
所以……
“加油啊……”苏墨默默捏紧了拳头,为自己的女儿加油打气。
“嗤——”
刀刃锋芒入肉半分,鲜血沿着锋刃淋漓淌下,苏颖不免想起了去年的那时,自己听见第二轮的题目是「鲉鱼」时的疑惑与不解。
别人都已开始料理鱼身了,她却还在苦恼这鱼的做法,最后才赶在临截止前交了一锅水煮鱼片上去,结果自然是名落孙山。
失望。
家里的长辈们像是看着窑炉里不成器的釉瓷一般看着她,口中还直直感叹,果然女孩子不如男孩子,还是太勉强了一些。
震惊。
媒体上长篇累牍地报导了苏颖的身世与过往的经历,最后才以半嘲讽半惋惜的语气写道,“这位无往不利的天才,在特级厨师考核上第二轮就被刷了下来”。
那时赛场上的惶恐焦急与坐立难安,在那之后都化作了对于烹饪的恐惧,往常得心应手的厨具仿若是有千斤之重,而海鲜之类的东西,更是半米之内都碰她进不得。
直到苏墨决心为她换个环境,让她去远月学园散散心之后,她才慢慢地重新拾起了本心。
恐惧,由心而生,就如一颗深埋于心脏的种子,汲取着想象与未知的土壤,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直到长成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无法摆脱,也无从逃离为止。
但一旦你意识到使你感到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并勇敢地踏出第一步,那么恐惧也就如纸糊的蚂蚱,漂浮的气球,一戳便破。
而当你手持着利刃一路对着恐惧穷追不舍的时候,那反而惊慌失措地往后逃窜的,不是恐惧又是谁呢?
害怕什么,那便去做什么,去做那些令你心生恐惧的事,如此才能消除恐惧。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不要害怕跌倒,不要害怕失望,只需在泥泞中站起身来,再坚定地走下去就好。
这是她从幸平创真身上学到的事情。
划动着森然的尾鳍,依照既定轨迹在深海里缓慢游弋着的金枪鱼,夜以继日地在水草鱼群间轮回往复着。千万年来的进化让它拥有着一切利于掠食的捕猎条件——新月状的尾柄,流线型的身形,矫健的稜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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