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常和院生的对局当中他当然也输过,但确确实实没有输的这样彻底过。似乎从头到尾都被压制,等到安娜刚才一手,彻底让他的孤棋失去了就地做活和‘连回家’的机会,他也就不再挣扎了。
一边收拾棋盘,伊角慎一郎提出了复盘的请求。一场围棋比赛之后复盘是很正常的,一般来说都是由输的一方提出来。
安娜这边当然没什么问题。
这场对局安娜赢的很轻松,只能说这是棋风问题了。伊角慎一郎的‘棋风’很老实,好处是足够稳定,比他弱的人不容易赢他。但是弱点一样很明显,缺乏‘冲击力’,也就是说对于比他强的人,他基本上也无法可想。
安娜比他要强,所以胜负就一点悬念都没有了。
“假的吧?”和谷义高猛然站起,这么短的时间伊角和柳的胜负已经决定了?
“喂,和谷你怎么了?”阿福慢吞吞地问突然站起来的和谷义高。
和谷义高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对局当中,立刻坐下来落子。只不过心情完全平静不下来,满脑子都是伊角那边的棋局。而棋盘上的对手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分心之下很快输了。
不过他也根本没关注自己棋盘上的事情,和阿福对局根本不是一局两局,即使这是一个苦手的对手,也完全不如伊角那边让他好奇。
匆匆忙忙地跑到伊角和安娜的棋盘旁,两个人正在复盘。安娜拿掉了之前自己下的几手棋,然后把另外的变化摆出来,思虑方向之多确实让伊角慎一郎惊叹。至少以他的水平来看,是找不到更好的位置的。
也就是说,这是‘仅此一手’。或许更厉害的棋手能找到更好的落点,但是对于伊角来说,已经到了他还没有触及到的位置了。
第28章 一国一城之主(2)
“多谢了。”伊角慎一郎微微躬身。
不管是真的讲究礼仪, 还是本身就追求高度的仪式感, 总之日本号称是现代社会的礼仪之邦。在很多礼节方面的确做的比很多发源国还要厉害!这个问题上经常躺枪的就是华夏了。
而围棋作为一种很古老的智力游戏,其中的礼仪更是不用多说。安娜是经历过中国棋院和日本棋院的人了,所以很有体会——明明是发源国,做的还不如别的国家啊, 这让她有一种羞愧感。
“谢谢。”安娜也微微躬身还礼。
“柳桑,请等一下好吗?”
安娜在复盘完毕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今天院生的活动时间已经完了,她打算去塔矢老师家里看一看。如果有不错的对手就下棋,如果没有的话就提前回家研究刚刚从中国棋院给她寄来的一些棋谱。
不过准备离开的她却被刚才的对手叫住了。
“嗨,伊角桑?”
“有几个朋友,就是都是院生这样,大家会在院生活动之后聚一聚, 你要来吗?”伊角似乎是觉得和不大熟悉的安娜说这个有些不好意思。
安娜也愣了愣。
来当院生之前, 除了塔矢行洋老师之外, 其他认识安娜的棋手都不理解安娜为什么要做院生。以安娜的实力而言,参加职业棋手考试,那必然是一考就过的。这样的话, 到时候直接参与职业棋手考试就好了——只不过社会人士参加职业棋手考试会有一道‘外围赛’而已,这对于安娜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啊。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还要成为院生啊。
安娜是听从了在中国棋院围棋队的朋友的建议,他们认为安娜以后就要在日本围棋界混了, 当一段时间的院生能够比较深入地了解这个国家的职业围棋是如何运行的。而且身边的同期院生基本上也就是以后对手的级别了, 怎么说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吧。
塔矢行洋老师也是看重了这一点,另外,通过和这些院生的对抗,她也能更加了解‘日本人的围棋’。和她之前的中国围棋差别颇大——有一种打开新思路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她将来还想去韩国交流学习,看看韩国职业围棋。
但是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事先都没有想到会和其他院生有什么过多的交流。
今年夏天的职业考试她已经决定参加了,虽然这么说很狂妄,但是事实就是,她如果参加的话,绝对会成为今年新入段的职业棋手之一。
这样看起来,她和其他院生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再加上院生之间人际的部分比较少,她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边交朋友什么的。
不过,和下围棋的人交往总是很愉快。安娜短暂地惊讶之后,很快点头:“可以的,现在吗?”
“所以说柳桑是中国人啊。”人明明是伊角领过来的,但是更谈得来的确是和谷义高。这种事大概和性格有关,毕竟和谷就是这种容易自来熟的人。
当然,年龄也是一个问题。相较于伊角接近于成年的十七岁,果然还是同样国中生的十四岁和谷更加容易变亲。
“是,是中国人哦。虽然我爸爸是日本人,但是我从小在中国长大,国籍也是中国没错。”安娜稍微解释了一下,然后挑走了关东煮里面的海带和萝卜。
“诶,中国人的话,厉害的年轻棋手很多吧?”和谷义高对于围棋的注意力依旧没有偏差。
安娜咬了一口已经变得很绵软的萝卜,又别了一下耳后的碎发,觉得有点麻烦,干脆把头发全都抓起来,扎成了丸子头。
女孩子露出光洁的额头,嘴唇是自然的唇红,看向和谷义高的时候,和谷义高分明听见背后有几个小子已经在议论了。
呵呵,明明不是他们一起的,但是看见安娜加入就跟过来。
“呜哇,中学女生赛高!柳桑真的超可爱啊!”
“要我说的话,不就是偶像一样吗?”
“如果柳桑出道,啊啊,不是不是,是通过职业考试,说不定会有很多青少年开始学围棋吧?”
“说起来伊角他们意外的很狡猾嘛,居然最先邀请了柳桑!”
“啊,是啊,之前柳桑每次都走的很匆忙,也不喜欢说话的样子,还以为很高冷呢,没想到是元气派!啧,失策,早知道的话一定会先邀请的。”
‘这群混蛋,脑子里就不能想一些稍微正经一点的东西吗?譬如说围棋、围棋和围棋。’和谷几乎把后面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朵里,颇觉得丢人。
唯一的好消息是安娜似乎没有听到,当然也有可能是是外国人的关系。无论口语说的怎么好,那也不是母语,对于这种分辨窃窃私语的情况,做不到真正的日本人那样。
“怎么说呢,确实有很多年轻的好手。这个问题上有中国围棋体制不一样的原因——一般来说,中国那边的围棋手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被选中,开始进行非常艰苦,或者说痛苦的训练。”
围棋是很有趣的,但是提高围棋能力这件事并不一定都是有趣的。特别是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各种天性影响着小孩子,他们不一定能够安静下来专心研究围棋。这种情况下,国内甚至可以体罚。
国内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就像老师可以体罚学生一样,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且,不管将来多么光芒万丈的棋手,在做小棋童的时候小时候必定都是打过手板的。因为无论多么乖巧的孩子,对于围棋一定会有一个倦怠期。
这是学习一样东西的规律,到了一定程度都会有的。只有扛过去了,才能谈以后的围棋生涯。而扛过去的过程往往是教练们严厉的鞭策,其中当然包括打手板之类的体罚。
而且国内完全是精英式的培养方式,即资源向一小部分人倾斜。相比起日本这边的普遍撒网,中国始终是重点培养策略。
不能说谁好谁坏,但是现实情况是这些年日本逐渐追不上中国了,特别是年轻棋手这一块。
当然,中国也没有什么好骄傲的,因为这个时候棋坛霸主也不是中国,而是中日韩三国中最小的韩国。
安娜稍微解释了一下中国那边围棋的情况。
“啊,谢谢。”安娜的茶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被添满了——这在日本可是不常见的情况。给她添茶的人是伊角,而伊角是男性,又是院生前辈。虽然这并不是酒桌,但是……完全是日本社交规则反着来了。
喝了一口茶,安娜微微舒了一口气,她对于能够和其他院生相处好还是很高兴的。或者说,没有人会比较喜欢糟糕的人际吧。
安娜甚至觉得比起呆的更久的班级,在棋院这边更舒服。
她在学校的时候虽然没有成为校园暴力的对象,但是除了一岐日和几个女孩子,她几乎没有交往对象。一个是因为她呆在学校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另一个就是日本人的‘排外’。
而对于院生来说,对于她身份的排外几乎是不存在的。
简单来说就是各国棋院之间早就习惯了各种交流,每个国家的棋院也会有其他国家的棋手。对于围棋棋手来说,实力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至于说国籍什么的,那是完全不care的东西。
这样的谈话是很舒服的,和谷义高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询问安娜:“柳桑要不要参加研讨会,我的老师是森下九段,他主持了森下研讨会,我可以介绍你过去的说。当然了,还有相比研讨会更加自由的研究会,像是伊角就有去‘九星会’,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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