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应该说整个组都是按照柳临渊的指示来的。电影是导演的作品,非常纯粹的只属于导演的作品。哪怕大家都说团队很重要,可团队就像指挥家和乐队,有指挥家的乐队才有风格,有导演的团队才能拍出作品。
“行了。”文承贤突然直起腰,摄影助理连忙放下要换的茶杯,起身过去接过文承贤的摄像机问他怎么样。
文承贤双手叉着腰龇牙咧嘴的轻轻扭动“腰都要断了!”听到金材立问是不是柳临渊说行了,随意的回了一句“她要是不满意我也站不起来啊。”
金材立犹豫了几秒问他“我能看看么?我是说那个波纹。”
“可以啊。”文承贤让摄影助理把机器给他,自己也凑过去,看回放。
画面从金黄色的茶汤开始,镜头的焦点在茶水上,茶水占据整个画面,杯子仿佛就是一个世界,茶水明明盛放在杯中却感觉更宽广。仿佛盖了层薄膜的水面因为震荡散开,被挤压到的波纹像是要用那一圈圈的纹路寻找更多的空间盛放自己。
周围的水却不会轻易让开位置,在科学上这叫阻力带来的影响,可在画面里好像有另一层含义。被挤压出的水只能向水面上方找出路,那里空气的阻碍小的多,于是相对于水平面的波纹突起产生了。
波纹突起向杯壁荡开,波峰开始在水面上向四周沿展。慢慢的,撤消了对水的挤压后,被占据的空间突然释放,使得周围的水开始填充那些凹陷,凹陷周围的水面下降,凹陷低于水平面,凹陷外围的水亦开始对其填充。
一个水波完成了,仅仅连三秒都不到。
金材立看着那个画面不知道能说什么,这就是水波而已,好像很特别,可多特别他说不出来,那个特别之处更多的是因为那么多的波纹里,柳临渊选择了这个。因为柳临渊的选择,这个他说不出特别之处的波纹特别起来。
“还不错,你觉得呢?”
“嗯。”
文承贤看向金材立觉得他回答的有点心不在焉的,看到安圣稷走过来说他也想看看,连忙给大神让给位置给他坐,调试好机器递给他。三秒的画面,很快就没了,等他看完刚想炫耀说自己拍的不错,就听到大神说。
“柳千言真的是后继有人。”
“。。。”本来指望能听到好听的文承贤觉得,这话怎么都不像是夸他的,导演就是占便宜!
安圣稷左看不说话的文承贤,右看同样不说话的金材立和摄影助理,以为他们都没看懂,好为人师的老人家给他们解释“这个画面是在表达两个人,文贤敏的波动和文鸿震的波动。”
“文贤敏或许从这一刻变的不一样了,这是他的挣扎,以一个父亲的态度,对儿子的挣扎。也是一个自喻为弥赛亚的神明对子民的挣扎。这是文鸿震的愤怒,怒的不是对方,是自己,是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情况。但是不用人物用水,用画面,这是很棒的技巧。”
“画面只有波动,从平静到波动,却没有再回归于平静,一杯茶水很小,波纹也很小,可这么小的波纹带起的是一条人命的逝去。这个画面一定很漂亮,我对电影的期待又高了一点。”
“可以再高一点。”文承贤笑着告诉安圣稷“临渊打算用这个做分镜,从这些波纹里跳切到文贤敏大婚,万人的婚礼有一杯圣水,镜头会从圣水切过去。给文贤敏递圣水的人会说。。。”
“鸿震归于主的怀抱。”安圣稷一脸赞叹的接上“我当时看剧本觉得这段有点突兀,没有交代文鸿震怎么死的,为什么死了,只以这句话为结束。那时候还问那孩子要不要填充细节,不然这段剧情就断开了衔接不上。”
安圣稷轻笑着摇头“没想到啊,真没想到,柳千言真的是可以收山了,他教出一个好徒弟,这个分镜切的太好,好到我都没想到。作品的气氛一直在往上堆,堆砌的过程中所有的细节都是有意义的,这太有意思了。”
“整部剧没有死一个人,所有对于黑暗的描述都是很克制的,哪怕是打着宗教的名义坐着恶心的男女‘净化’那么糟糕的事情,都拍的很克制,也很有想法。柳临渊是彻底出师了,不对,青出于蓝才对!这部片子一定会被很多人看很多遍,就想要找到那些细节。”
文承贤在旁边点头“一定会,她的本子本身就传达很多层的含义,我看第一遍的时候觉得她有毛病宣传这种东西,但是第二遍、第三遍,看出意思来了。最有趣的是,我们的想法都不太一样。”
指着耳机对安圣稷笑的文承贤说“导演组和摄像组很多人,想法都不同,可是谁解释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像是在看小王子,谁都觉得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但又觉得别人的想法也不错。”
安圣稷大笑想要说什么,文承贤却偏了下头捂着耳机像是耳机里有人说话,安圣稷等了一会儿,听到文承贤说了句知道了,问他是不是柳临渊说了什么。文承贤点头说柳临渊让他们准备下一场走戏,她等下过来。
电影拍摄不是按照剧本的顺序来的,大部分情况下为了节省成本和时间,都是同一个场景的剧情拍完再换下一个。这个书房有三场戏,其中两场有安圣稷,第三场没有。
一场就是刚才拍完的争执的戏份,还有一场是今天第一次进组的‘新娘’金雪铉被文贤敏介绍给文鸿震,第三场是‘新娘’和文鸿震的单独戏份。
在剧本里,这两个画面是在争执前的,但是这个的时间线是在下午,介绍和单独见面都是在晚上。拍摄都是有自然光线的时候尽量用自然光线,没有自然光线才用打光创造自然光线的效果。
戏份很少的文鸿震碰上戏份更少的新娘,戏并没有变多反而更少,两个角色都是承接的角色,都是后期出现,没有太长的存在意义。他们各自所代表的含义,都是冲着文贤敏去的。
安圣稷压场的三人互相介绍的戏拍的很快,金雪铉NG的比较多,但是被安圣稷带了戏之后就过了。虽然因为被带戏存在感弱的可怜,但是这场戏本来也不用他有什么存在感,也就无所谓了。
但是只有金雪铉和金材立的戏,她不止存在感弱还接不上戏持续NG就很蛋疼了。安圣稷今天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可以收工回家,老先生很敬业的留下来教导后辈要怎么演。
可惜没多大用处,听的时候好好的,理解起来再表演出来就一堆问题。安圣稷亲身上阵的想法都有了,柳临渊过来解救了他。两人NG太多次,离全组收工也没多久了,柳临渊就从监控室里出来,给两人指导,她还要下班呢,连拍几个月没休息已经很惨了,再加班就是惨上加惨,她可不要。
金雪铉的这场戏其实简单的很,就是文鸿震来找安圣稷,结果对方没有见他,他有些不甘心在书房等着。金雪铉就是来告诉文鸿震,文贤敏说让他回去。
文鸿震对她没想法没恶感,就是单纯的当看一个女人,他和文贤敏结婚这件事对他也没什么触动。男人在这件事上还是很看得开的,就算是半个父亲也是一样,何况这个宗教的教义就不太正常。
但是小姑娘有点怕文鸿震,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妹子年纪太小,文鸿震又偏阴郁的类型(看着就不像好人),虽说长的好看,但直面对方会害怕。害怕还要来说文贤敏不想见他,就更害怕了。
柳临渊要金雪铉怕,但那种怕不能外显要收在情绪里表现在镜头前。分辨好的演员和普通演员有个很简单的方式,就是好演员怕的时候角色是看不出来的,他(她)是怕给观众看的,要把观众带入戏,而不是自己嗨。
普通演员经常就是陷入这个问题,要不然就是努力入戏自己怕的要死,但观众根本不觉得演员在怕,顶多觉得也还行吧。糟糕的演员就更蛋疼,不止自己演不出来情绪入不了戏,还让观众明显的觉得假。
金雪铉有点介于普通和糟糕之间,有金圣稷加持的时候是普通,没有金圣稷就变成糟糕了。金材立则是普通和优秀之间,他需要发挥,一方面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要站得住人物,另一方面对手戏演员要能接得上。
这不是说金材立不好,安圣稷那种属于超神,好的演员多半是金材立这种,演员是团队合作的职业,只有独角戏漂亮是没用的,总不能一个人把所有戏都演了。金材立还没到达能带人入戏的层次,就只能做最好的自己,可很容易被带偏。
这两人出现在一个镜头里就很悲剧了,金雪铉不止接不上戏,还会打乱金材立的节奏,再加上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拍摄,很耗经历。金材立就被她带到沟里去了,优秀也变的普通。
这倒也不怪金雪铉,天才永远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靠着努力、经验这些东西成长的。金雪铉的经验不太够,她在演员这条路上连门把手都还没摸到呢,又是和大前辈对戏,本身压力就大。金材立又会无意识压戏,她的压力就更大了,就算本来还有三分的演技,现在也是零分了。
柳临渊进来时安圣稷正在训斥金雪铉,老一辈的教育理论多少都是做错了就要骂,骂了才听得懂,韩国又一向大一岁就是天,他比金雪铉大了太多,动手都行。可金雪铉急的都快哭了,又是小姑娘,动手是不可能,教训是毫不留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