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好。”江容也不跟她客气,张嘴就咬过去。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她眯了眯眼,高兴道:“果然很甜!谢谢诗音姐姐!”
林诗音在来时路上就知道了今日这条画舫上的一切都是她堂兄安排的,听她如此说,忙浅笑着表示:“我只是拣了拣,当不得容妹谢,还不如谢易公子想得周到。”
江易猝不及防被自己之后做生意的指望点名,忙坐直身体道:“哪里哪里,你们喜欢吃就好了。”
江容吃着石榴,因为挺了好一会儿腰板,此刻有林诗音扶着,她就放心大胆地倚在漂亮姐姐身上,一面吃一面道:“就是,诗音姐姐你不用跟我哥客气,他钱多着呢。”
如此笑闹了几句,万众期待的京城第一花魁,也总算踩着即将演奏至高|潮的琴声从帘内出来了。
和许多人想象的不一样,她穿得极简单,头上身上也没有什么环佩装饰。
但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就是因为她们作任何打扮,都能夺人心神,成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在李师师出来的这一刻,整条汴河,包括沿岸的游人们,都一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收了声,所有人都在看她。
河水东流,星天璀璨,灯火澜澜,一时间,一切的光好像都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而她就在这番与今夜极不相衬的静默里,抬手甩袖,舞出了第一步。
那衣袖极长,但随她动作上下翻飞时,丝毫不见凌乱,反倒吸引着观者的目光,久久不愿移开。
如此盛景,说一舞倾城,着实不为过。
江容稍缓过来些后,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她这一声其实并不大,无奈这会儿各处都十分安静,只余琴声,因此她一开口,就引得了不少人的注意。
就连坐在云台上弹琴的歌姬们,都忍不住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赞李师师的舞跳得好当然没什么值得歌姬们稀奇的,但这赞美居然出自一个少女,就称不上常见了。
至少在这些歌姬们印象中,还是第一回。
江容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注意到台上的歌姬朝自己看过来,还举起面前的酒盏回应了一下。
再看云台中央,穿一袭红衣翩然起舞的李师师,在舞过了乐曲最激昂的部分后,也慢下动作,软了腰肢。
她几乎是对折了身体,反手去拈台上的凤仙花瓣,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就在半个呼吸之间,拈满了大半个手掌。
等她重新站直的那一瞬,手中的花瓣随裙摆一道飞出。
夜风袭来,将其吹散,偶有那么一两片飘到岸上,便立刻引得游人喜呼出声。
江容他们这边也飘到了几片,不过大部分都落到了水里,只有一片残了大半的,可能是因为轻,竟乘着风一路晃晃悠悠,落到了原随云肩膀上。
原随云今夜难得穿了一身白,肩头落了花瓣,便是在夜间也明显至极,叫人一眼就瞧了个明晰。
江易十分兴奋,他觉得这是运气好的证明,还冲他眨了眨眼睛,道:“看来我们之中,与这位师师姑娘最有缘的,反倒是对她的舞兴趣不大的随云。”
这会儿花好景好,气氛更好,顺着开几句玩笑,当然也没什么不好。
何况原随云也知道,江易说话,尤其是对他说话,向来不带恶意,纯粹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于是他也笑了笑,取下肩头的凤仙花瓣,放到了面前案上,再用酒盏一推,送到江容面前。
江容:“?”
他继续笑:“我看你一副准备往水里伸手捞的架势。”
江容意图被看穿,也不觉尴尬,反而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大家都在抢,我想着沾沾喜气嘛。”
他拿着酒杯,目光很温柔,道:“那我把我的喜气分给你。”
江容想说那就多谢你慷慨啦,结果第一个音节还没出口,眼前的繁华盛景就生了变。
原本稳稳立在水中的云台,忽然颤了一下,发出一阵几乎要盖过琴声的吱嘎声。
变故突生,台上的歌姬哪还能稳住心神继续弹琴,一个个面色发白,全乱了方寸。
一派慌乱之中,最镇静的,当属云台最中央的李师师。
她甚至没有彻底收起自己起舞的动作,就迅速出了声,道:“大家勿慌!”
倘若云台只颤了这一下,被她这一喝,歌姬们说不定就真的没那么慌了。
然而下一刻,就有人注意到她们脚下用来搭台的青竹,已经慢慢散开。
“云台要倒了!”
“什么!”
“救命啊……救命!”
“师师姐,现在要怎么办?”
所有这些声音,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来的。
别说同在台上的李师师回答不过来了,就连台下的很多百姓,都听得一派紧张,跟着一同惊呼了起来。
江容坐在画舫上,看得心惊魄动。
只半个呼吸,她便下了决定,直起身一拍案几,从船上跃起,踩着水上的将谢未谢的菡萏,借着力一路掠上了云台。
混乱之下,有几个歌姬已经抱着琴飞快跳下了云台,落到了右侧的小舟上。
只是那小舟容不得太多人,剩下的人便是跑到了舟边,也没有立足之地。
李师师原是有机会下去的,但她让给了身侧泫然欲泣的歌姬。
让完之后,脚下的青竹一根根四散而开,往水中落去的声音也愈发响亮。
她知道,不消几瞬,这美轮美奂的云台就要彻底倒了。
而就在她做好了落水的准备时,她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道清亮动听的声音。
那声音道:“师师姑娘,快把手给我!”
李师师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灯火之中,不知何时闯出了一道素白如流月的身影。
竟是个看着只有二八年纪的少女。
少女朝她伸出了手,表情和目光里都是不用担心的意味。
李师师没有细想,就交出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之后她就被拦腰抱住了。
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其中夹杂着云台继续倒塌的声音,她心系台上和她一样没来得及上船的姐妹,忍不住张了张口:“姑娘——”
救她的姑娘自然就是江容。
江容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勾唇道:“你放心,另外三个姑娘,我的朋友已经出手去救了,不信你低头看。”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李师师再如何镇静,不会武功,便看不到全局。
但她这会儿被江容揽在怀里,再低头去望,便一清二楚了。
她的三个姐妹,此刻也都好好地被揽下来了,未曾落水。
李师师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道谢,就见其中一个穿黑衣的英俊青年忽然抱着人抬眼一笑,道:“哟,原来江谷主也是把我当朋友的啊?”
江容:“……”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她一咬牙,偏头对李师师大声道:“师师姑娘,我纠正一下我方才的说法,是我的两个朋友和一块我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被盖章是狗皮膏药的白天羽也没生气,带着怀里救下的歌姬落到画舫上,一派嬉皮笑脸地表示:“既然江谷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以后跟着江谷主,岂非天经地义?”
他生得好,就算把死缠烂打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在旁人听来,也仿佛有几分道理。
至少方才被他英雄救美的歌姬听了,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江容把李师师放下后,决定吸取教训,直接不理这个越被她嫌弃越能来劲的神经病。
她松开手,径直迎上京城第一花魁的目光,道:“师师姑娘方才受惊了,好在没人出事。”
李师师立刻欠身道谢:“多亏了姑娘。”
对江容来说,在危急关头出手救个人不是什么难事,但她想不太通,这云台怎么就忽然倒了呢?还倒得这般迅速,就像是策划好的一样……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重新朝那片被菡萏包围的河水看去。
映入眼帘的已是一片水上火海,好在河水湍急,这些火烧了会儿,也就迅速熄了下去。
江容看得止不住皱眉,道:“师师姑娘,我看这事不像意外,你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李师师闻言,认真思忖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一沉。
但她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反而四下张望起来。
江容:“?”
方才一场混乱,惊动了不少沿河岸围观的百姓,这会儿人虽已救下,但场面仍然未曾恢复。
相比各处推搡的岸上,河中反倒相对平静。
江容观李师师表情,就知道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者说有猜测的方向。
只是大家萍水相逢,她无法放心在这说出口。
本着对今夜这场美妙歌舞的报答之心,江容把人请进了船舱内,主动表明了身份。
江容道:“师师姑娘,今夜之事,就算不是冲你命去的,也绝无善意,你若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言,我可以拜托我师兄替你查个清楚。”
“我师兄是天子亲封的六五神侯,禁军教头,他四个徒弟,个个破过大案,定能帮你。”
李师师一开始还挺镇定,后来听到“天子亲封的六五神侯”,就愣了:“姑娘的师兄是……是诸葛神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