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看着他明明被辣得脸色潮红,额头尽是汗水,却仍旧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配着桂花酒,一口一口将那小纸包里的吃了个干净。她拦不住他,只好偶尔捏个糖莲子,剥个糖炒栗子递到他嘴边,看他笑意更深地乖巧吃下,心里又酸又软。
整个清晨,两人在院中的石桌前,一个饮酒,一个喂食,竟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魇兽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却没有打扰两人,只从庭院一处咬着拖出了一只软垫,卧了上去,眨着大眼睛看着润玉和辰星,看着看着,又睡了过去,从始至终都安静得很。
等润玉的眼睛越发迷离,人也开始有些摇晃,辰星才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桌上好几瓶子的桂花酒竟除了自己最开始倒给自己的那一杯外,全都被润玉一个人喝了个干净。
见他摇摇晃晃地要倒在桌上,辰星连忙起身过去扶住了他:“阿玉,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去歇息?”
他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辰星便使力将他从桌前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他的重量压过来的时候辰星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当真没有想到,瞧着那么瘦的夜神大殿,分量原来这样重。
她扶着他往玉衡殿一点点挪动,平日里微凉的体温似乎也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些发热。又是辣又是酒,他出了不少汗,衣襟都有些潮湿,靠在自己肩上的额头上还偶尔有汗珠滑落。他的气息离得极近,喷洒在她脸颊和颈侧,好几次让她险些扶不住他。
好容易将他扶着躺倒在殿中央的床榻上,辰星觉得只喝了一口酒的自己都有些发烫了。她扯过被子给他盖上,想着一会儿去给他准备些醒酒汤醒来喝,想到这儿不由得叹了口气,她钻研丹药一道,稀奇古怪的东西尝试了不少,但也许因为她自己不喜饮酒,还真没准备过醒酒的药丸,不然如今也不用这样麻烦。辰星坐在他床榻边上,看着他仍旧有些泛红的脸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脖颈间也是一片湿润,衣襟打湿了一大片,一向整齐严实的领口都有些凌乱了。辰星瞥开眼,觉得自己脸颊好像越来越烫,心跳得极快,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复了些许,而后取出一方软帕,略沾了些水露,凑过去给他擦拭汗水。微凉的帕子拭过他的额头脸颊,辰星看着他的眉头都松了一松,便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继续一寸寸地为他拭汗,从额头到脖颈,再顺着微乱的领口衣襟到胸口。
辰星的手捏着湿帕子擦拭过他的领口,本打算这样就好,她还真没有扒了他衣裳的胆量和面皮,谁知正要收手时却眼尖地在此时微有凌乱而敞开一些的左侧衣襟遮掩下,瞧见一点点露出来的深褐色的疤痕。辰星手一抖,心头一惊,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挑开了他左胸口上方的衣料,而后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手里的帕子也跌落在床榻上。
他从来遮掩严实的衣料之下,左胸口的那一块,玉白色的肌肤之上,竟有一大片交错狰狞的暗色伤疤!
天帝长子夜神大殿的真身是一尾白龙,此时天界无人不知,辰星自然也是清楚。虽然从未见过他的真身,却并不妨碍她去了解。
这疤痕所在,正应该是他真身的逆鳞之处!
龙之逆鳞,拔之将死,触之必怒。
他的这块逆鳞之肤,其上的疤痕显然已经年久日长,却仍显得这样狰狞可怖,当时,又是受过什么样的伤?受过多重的伤?
她咬着自己的唇瓣,指尖颤抖着靠近他胸口的伤疤,靠近却不敢触碰,眼底克制不住地泛起水雾。
突然,她眼前的疤痕被雪白的衣料重新遮挡了起来,她抬头看过去,对上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辰星从未看过他这样的眼神,带着几分自卑和浓重的苦意,他甚至没有直视她,看向一侧,拉上自己衣襟的手却在衣料上攥得越来越紧:“太丑了,别看……”
他的声音轻得似乎能被一阵风轻易吹散,她甚至能从其中感到一点一点的乞求之意。
她的眼眶终究没能承住凝聚的水汽,她的泪珠从眼中滑落,摔碎在他的手上。他仿佛被烫到,朝她看了过来。她眼里还有将坠的泪珠,脸上却在扯出笑意。她伸手握住他攥在衣襟上的手,感到手心覆盖下的冰凉,心里更是酸痛,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下来。
辰星微微低了低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不会,阿玉哪里都好看,没有丑的地方。”
她眼中闪动的晶莹,摔在他身上,直直地砸到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被我从暧昧桥段生掰到了泪目==
第18章醒酒汤
时近午后,润玉睁开眼睛醒来,一身未散的酒气,才转了一下头,便瞧见了单手撑着额头,在他床榻边上闭着眼睛睡着了的辰星。
先前的记忆纷涌而至,他想起她今日笑语嫣然地唤他“阿玉”,他想起她坐在他对面亲手喂他吃食,他想起她的笑颜晶莹璀璨……他想起,她一边落着泪,一边却对他笑着说,他哪里都是好看的……
他侧着头躺在榻上,定定地看着她睡着时的眉眼,一寸寸,一点点,像是要将眼睛所见的一切丝毫不漏地篆刻在心头一般。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握着,柔软而温暖。
他的手指才动了几下,她握着他的手便抖了一下,眼睫颤动,朦胧地醒了过来。
辰星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润玉的看着她的眼光,如星辰皎月,温柔而静谧,慢慢地凝起笑意,引得她的心不安分地跳动起来。
“阿玉,你醒了?”她连忙起身,一边伸手探他的额头一边轻声问:“可有哪里不舒服?”
润玉笑了一声坐起身,摇了摇头:“润玉无事,睡得很好。”
他的嗓音略有些沙哑,引得辰星皱了皱眉头,放开握着他的手扶着他坐起来:
“你再歇会儿,我去给你准备醒酒汤,等你喝了再沐浴洗漱一番,当能舒服上不少。”
他点点头:“好。”
等她的身影从殿门口消失,靠坐在床榻上的润玉抬手抚了抚衣料之下心口之上的那片伤疤所在之处,静默许久,最后,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辰星端着醒酒汤重新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瞧见那个人乖乖地仍倚靠在床榻上,眼睛含笑地朝她看过来,只是与往日不同,鬓发微乱,衣襟微敞,一贯严谨整洁的白衣仙人,此时此刻的模样却让她脸色蓦地一红,手上一抖,差点儿摔了托着的醒酒汤。
润玉在床榻上坐着不动,看着她从敞开的殿门透出的光芒之中朝他走过来,一步一步,踏碎了他原本许是该继续千万年的孤寂清冷,带来一室明媚暖融的春晖。
辰星垂着眼走过去,无声地吐了好几口气才敢抬眼看他。走到床榻边上,她将托盘放在床榻边上,自己又坐回了先前搬来坐着小憩的圆凳上,端起托盘上的碗,吹了一吹。
碗中那应该是醒酒汤的液体泛着黑褐色,并不清亮,不用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苦味。
这可不是醒酒汤应该有的味道。
辰星抬眼看他看了一眼汤碗,主动开口为他解惑:“我就是特意弄苦的,让你下回再这样不自量力不知节制,又是辣又是酒的,也不怕伤身。给你喝些苦药汁子,看你能不能长个记性。”
润玉听了反而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从她手里端过这一碗特制的醒酒汤,面不改色地仰头一饮而尽,在辰星的目瞪口呆之中仍带着温润而明亮的笑意。
“你……”
辰星抿了抿唇,收回汤碗,什么也没说。
“辰星?”
“……我怕你骤然吃了许多辛辣,还喝了这样多的酒,会有不适,所以这醒酒汤里加了些养胃调理的药材,时间紧,改不得滋味。”
他看她垂着眉眼盯着他喝空了的汤碗却不抬头看他,听到她轻声的解释,眼底唇角的笑意越发深刻,似要溢出来一般:“润玉并不觉得苦,反倒觉得,味道很是不错。”
“……”
他的声音带着微哑,低沉地在她耳边响起,她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一样,脸上也有些发热,连忙端着托盘站起身:“你赶快沐浴洗漱吧,不然身上黏黏腻腻的还有酒气,怕不舒服得很。”这话说完,便急急转身离开。
润玉笑了笑从床榻上起身,掀开被子的时候瞧见有一方锦帕掉落出来,他伸手拿起,恍惚想起先前朦胧之间,她用湿凉的帕子替他擦拭汗水……
他小心地将这方锦帕折好,脸上笑意淡去之后,闭了闭眼,做了决定。他睁开眼,指尖抚过帕子上的莲花纹样。
……等……之后……
这时候到了厨房放下托盘,又平息了好一会儿,便开始着手熬煮清粥的辰星并没有想到,玉衡殿里的润玉,这时候有了什么样的打算,自然也不知道,这个打算于她又有怎样复杂的牵扯和关联。
天色暗沉下来的时候,润玉说她白日没有好生歇息,前一晚还跑了凡间,故而没有让她与自己一道去值夜,只在辰星的坚持下,带走了本想留给辰星作伴的魇兽,离开璇玑宫去了布星台。
辰星一人独自呆在璇玑宫,既无事可做,也没有睡意。想了想,离开了璇玑宫往栖梧宫而去,打算去看看锦觅。
还没到栖梧宫门口,便瞧见高高兴兴地从里面奔出来的月下仙人,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辰星到了栖梧宫门口说明来意,被飞絮带去找锦觅的时候,锦觅刚从书房回自己房间,不断地念着什么,手里掐诀,练习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