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英摇头,“鎏英本没想过邀请雪神,但这位上神的名字,是锦觅嫂嫂加上去的。而且雪神殿也早早便派人送来了贺礼和回帖,说雪神会如约出席。”
“哦?”旭凤叹道,“兴许是锦觅没来得及将在凡间发生的事告知于我吧……”
——新郎迎轿。
——启轿,新人起。
——新郎新娘就位。
——新郎新娘进香。
……
到了礼堂,司仪以凡人的方式唱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旭凤和锦觅却在同时僵立,司仪只得再喊:“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仅坐着花神牡丹一人。锦觅的凡人父母年事已高,寿元将至,要是出席婚宴只怕会被魔界吓破了胆,而其生父水神、生母花神、继母风神,又都早早赴了鸿蒙。旭凤的父帝太微已死,而母神荼姚此时正囚禁于临渊台,也不可能特赦出席。新人双方的高堂之死竟都与对方脱不了干系,这二拜高堂,无疑又将那些可怕的回忆勾了起来。
就算是按照凡人的婚俗,也不能完全照搬,拜高堂?这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吗!鎏英如是想着,向司仪甩去一记眼刀。司仪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唯恐一下子得罪魔界、花界,吓得舌头打颤,后一句“夫妻对拜”说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来,“夫……夫……”
此时,只听外面的迎宾者喊:“天帝到——”
全场哗然。有位八卦的神仙小声说了句:“天帝这档口进来,不正是人间话本上的抢亲时间点吗?”此言一出,众仙诸魔纷纷望向门口,反倒冷落了两位拜堂成亲的新人。
润玉身着天宫盛装,器宇轩昂,大步走入殿内。他原本准时抵达魔界,但奈何魔界的人素来不喜欢他,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来。引路的小魔担心润玉的出现会给新郎新娘添堵,便故意给他指错路,引他去魔界的阵法中,指望着他在阵中迷路错过昏礼。润玉在迷阵中耽误了片刻,出来后便自己寻着路找到了礼堂。
“本座来迟,先自罚三杯。”润玉令侍女端上来三杯烈酒,依次倾杯饮尽。
众宾皆屏息凝神,关注着三人的一举一动。唯独那位胆肥的神仙又小声来了一句,“这是……借酒消愁,还是借酒壮胆,要搞事情?”
旭凤紧紧握住了锦觅的手,说了一句:“哥,你来了。”
润玉道:“既是按照人间的婚俗,高堂若不在场,长兄若父,那个位置,也可由长兄代坐。”
凡人成婚也难免会出现新郎新娘父母双亡的情况,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便由族中长辈或是兄长代替。润玉说完后,大步走到花神牡丹的座位旁,作为唯一到场的旭凤的亲人,正坐在高堂席位上。
得润玉解围,新郎新娘的高堂算是到齐了,司仪感觉自己终于得救,迫不及待地想要结束这尴尬的一拜:“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礼成——”
润玉没有看新人,而是看到了西面席位上的姑射,微微一笑,姑射与他目光交汇,亦是盈盈一笑。
“哎哟喂!甜死个人。”说话的还是那位谁也没见过的八卦神仙。众人以为他是感叹新人,并未在意,唯独润玉发现那个仙倌似乎朝他眨了眨眼?润玉向那个席位上望去,见那位仙倌的面容上似是隐隐浮着一层薄雾,竟是连他都无法看破的幻化之术。于是,润玉多留了一个心眼,旭凤出来敬酒时,他和旭凤喝了一杯就借故离去,来到殿外。
方才的仙倌倒是主动找他来了。那位仙倌丝毫不见外,上来就哭诉道:“小仙远道而来,希望落空,陛下竟活生生让小仙的孩子胎死腹中。哎,陛下真是伤了小仙的心……”
“……敢问胎死腹中作何解?”润玉眉头一挑,尽量维持着基本的礼仪。
那仙倌一把抓住了润玉的袖子道:“小仙闲来无事,最大的爱好就是写话本子。上一本话本子里,以陛下为原型的角色‘应霆’是广受万千少男少女喜爱的反派,小仙在各界的读者纷纷来信说支持应霆辣手摧花、夺回花仙子。小仙素来是个心善的好笔者,听说陛下也会来婚宴后,便也匆匆赶了过来,只盼着昏礼上陛下能够做出霸道男神应该做的事。可陛下非但不抢婚,还坐上了新郎官的高堂,成了男女主的长辈,这可不就是让小仙的灵感胎死腹中了吗?灵感就是孩子,一旦堕了,就彻底没了。接下来还写什么写?不写了!小仙打算把之前写的全部沉入海底深坑。”
润玉听完这通的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只听得他话中全然不顾上下尊卑,竟然还敢把他堂堂天帝写成话本子里的反派角色,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放肆!你是何人?在本座面前,还不快快撤了幻化之术。”
仙倌耍赖道:“小仙就不撤!万一天帝陛下见了小仙惊天地泣鬼神的真容,对小仙起了什么心思,岂不是伤了上一部女主角和下一部女主角的心?”
润玉微愠:“不可理喻!究竟是谁请你来的?”
“嘿,可理喻,非常可理喻。小仙早就摸清了,天帝陛下自己生得好看,便也喜欢绝世大美人。这看脸的毛病从你爹那辈就传下来了。”仙倌得意,“小仙想去什么地方,还用得着人请?不信?你看着我的眼睛……”
这位仙倌有一双淡琉璃色的眼睛,眼珠子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呈现出不一样的色泽,倒是极漂亮。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淡漠疏离的声音遥遥飘来,有如天籁:“雪神殿姑射,见过西海鲛人国国主。”
“啧啧啧,雪神这护短护得……小仙都不好意思欺负我的天帝陛下了。”
见他没有否认,润玉便猜想他就是鲛人国主。鲛人国游离于凡界与天界之间,不归六界任何一界管辖,与任何一族都井水不犯河水,是以他才敢如此放肆吧。
“姑射,”润玉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温柔了许多,“你认识他?”
“他曾经因海底不下雪而闹上过姑射山一次。”姑射淡淡瞥了那仙倌一眼,“他说话这个调调,见过一次,就忘不了。换了皮相也一样。”
“啊我的下部女主角,你千万不要因为第一印象而对我有成见!”说完后美男子按照鲛人族之礼向润玉行了一礼,“我叫氐娇,叫我娇娇就好。我的陛下,初次见面,以后就认识了,你不用那么拘谨。”
润玉心想,他都已经拘谨了,这氐娇还能这般肆无忌惮,如果他稍微纵容一点点,氐娇指不准就爬到他背上来了。不过,看在氐娇并无恶意的份上,润玉还是作揖回道:“国主之名可是鲛人的鲛?”
氐娇哈哈大笑:“我是鲛人没错,可难道我就得叫鲛人的‘鲛’吗?就好比一条狗狗的名字叫狗剩,那该多无聊。”
润玉和姑射被他惊世骇俗的比喻惊得说不出话。
氐娇:“是一朵娇花的娇。”
[1]《列子·汤问》
作者有话要说: 昏礼,古代的婚礼,在黄昏时举行的典礼。
氐,音di,三声,氐人国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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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其二
——归墟是人的欲壑,倾尽四合之水,也填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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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娇继续说:“是一朵娇花的娇。”
当然,名字也只是名字罢。如果真的人如其名,那永远温润如玉的润玉一定早就被算计死几百回了。堂堂鲛人国主说自己的来意只是为了八卦,这个借口已经拙劣得称不上是一个谎言,反倒更像是一个“我懒得跟你解释”的敷衍。
这朵娇花嚣张起来,连他自己都害怕。
“小仙原本只觉得润玉仙可怜可叹,生不知,话本子尚且遵循笔者的原则,生活却毫无原则和规律。这苦尽甘来的痴男怨女才是要互相折磨永生永世。哎,谁让他们是神仙,寿命特别长。”
姑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氐娇就等着别人让他解释,摇头晃脑地说:“那位锦觅夫人不是已经生下一个孩子吗?等那孩子越长越大,她便越来越能体会做母亲的感受。凡人有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世间啊,做子女的总是要等到自己也有了孩子才能体会到当年父母的心情。锦觅夫人的身生父母和继母,全部都是因旭凤的亲人而死,她年少无知时自然当爱情最高尚,等过了十年、百年、千年,年少时的情意又撑得了多久?那些死去的人永远回不来了,仇恨只增不减。到了那时候,当年为她无条件付出的润玉仙,就会成为远方那一轮明月,可望而不可及。你们说,小仙上一本话本子写到大婚,后面还写得下去吗?”
听完氐娇的话,姑射实也想不通,为何夫妻之间会有如此血海深仇、而隔着父母大仇的男女又为何会结为夫妇。“照你这么说,润玉当初将锦觅姑娘转世的消息带给旭凤,又让锦觅姑娘重新获得了长久的寿命,难道反是害了他们?”
润玉却道:“我促使旭凤与锦觅重逢,是为了了却他二人的夙愿。而封神,则是因为作为天帝,必须给魔界、花界和仙逝的水神、风神一个交代。这些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无论这条路走得顺不顺,都不再与我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