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单纯的小龙女一时还想不到润玉是在瞬间想到的这法子,只当他这次回来是因为真的倾心于她。“原来,润玉对我竟有那样的情意”,倒也不让她感到厌恶……小龙女当下丢去了宝剑,双颊羞红。“你当真、当真……”
你当真欢喜我吗?
“润玉当真愿意为小龙女姑娘而死。”他即便死了也不会真的神魂俱灭,回到天界后,天劫中的一切都宛如一场大梦,纵然灵力受损,但比起能救小龙女一命来说,这样的代价简直是微乎其微。但要说润玉真的这么快就喜欢上了小龙女,倒也不至于,他不过是几次被这女子身上的特质打动,心底里希望她这辈子平安喜乐罢了。
小龙女听到润玉这句话,眸光流转,也不知是喜是忧。
“既然如此,那我便可以离开古墓了……”方才动气伤身,小龙女又咳嗽不止,“只是……师姐他们还在里面。她是我唯一的师姐,我竟害了她……”
“龙姑娘放心,造墓之人不可能只建一个入口,只是主门以外的门需要费些心血寻找罢了。润玉斗胆猜想,古墓中有暗河,水往低处流,一直通到山下,水路或许就是另外一个门。那对师徒既然这么想进墓,那边让她们在里面多呆一会儿,好好修身养性。若气好些,几个月内就能找到出口;若运气背人又笨,她们在里面呆个三年五载的,总能想到流水这一解法。古墓里有水,有存粮,有野鱼和蜂蜜,她们死不了。”润玉分析得头头是道,“那年长的道姑现在看起来武功是不错,但她心浮气躁,成不了大器,武功只怕也止步于此。若是她能在古墓里收敛收敛脾气,无论是于她的武功还是人生境遇,都有好处。龙姑娘既惩罚了她的过失,又给了她长进的希望。你说,你算不算为古墓派教育弟子?你师父要是知道,说不定还会嘉奖你。”
甚么教育弟子?还嘉奖?怎有这么扯的话。小龙女听罢发出一声轻笑。回过神来后,不得不感叹润玉能言善辩,竟将一件她原来难以容忍的事说成了对古墓派有好处的事。而且,被润玉点破后,她也恍然:有活水的地方必有出路。只是润玉不过进过两次古墓,就能猜到这一点,又是何等聪明。
润玉见小龙女第一次露出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龙女道:“我们走吧。”
润玉问:“龙姑娘要去哪里?”
小龙女理所应当道:“玉儿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嗯……嗯??”
润玉完全没有想到一向不喜男子的小龙女竟然会主动提出跟着他。
他试图理解小龙女这样巨大的转变,找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解释:小龙女从来没下过山,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所以,她可能是缺个向导。
☆、灵犀其一
盯——
来自小龙女的凝视。
润玉搭住小龙女的手腕,给她输送灵力以调整她紊乱的内息。在此过程中,润玉被她的视线弄得莫名有些心虚。
“龙姑娘,润玉先前不该装作不懂武功。抱歉。”
小龙女“嗯”了一声,继续凝视之。
润玉不解,是他认错的态度不够诚恳吗?还是说她这个样子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怀疑?于是解释:“龙姑娘,润玉现在是在用一种特殊的内力给你疗伤,你不要多想。”灵力这种事,现在还不能说出来,否则解释不通,他总不能告诉人家姑娘自己其实是一尾白龙。
小龙女还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润玉结束疗伤。自认为自己很擅长察言观色的润玉,现在却根本无法通过那双空灵的眸子中猜测到哪怕一丁点少女的心思!润玉有些崩溃。
润玉决定不再纠结于此,遂结束了疗伤:“龙姑娘现在已无性命危险,只是最近这段时间里不可再强行练习功法。你身体有恙,不宜消耗体力,可否容许润玉背你下山?”
话音刚落,小龙女就张开双臂。
润玉抹了把额头冷汗:龙姑娘的性格之前难道是被古墓封印了不成?怎么一出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润玉再聪明,也想不到那个誓言对小龙女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誓言中“心甘情愿为你而死”本不该是润玉所抱有的“义”,更不是他为了救龙女性命所使的缓兵之计,誓言赌的是情,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情。
打破这句誓言无异于打破了小龙女十八年来牢牢裹着心房的硬壳。
小龙女这一窍打开,心中的情有如山洪决堤,一时间,从前因断绝七情六欲而斩断的感情全部涌上心头:她想起了师父、孙婆婆,开始记起来离别和思念分别是什么感觉。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一日初见润玉的画面。初时不通情事,只道公子如月,温雅孤高,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时就对他另眼相看,心里隐约有了倾慕之意。若非是因为那时她心念已动,任凭孙婆婆再如何恳求,她也决计不会让一个成年男子留宿古墓,一定会换个方式报答恩人。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1]
小龙女伏在润玉背上,落下了一滴泪。
泪水滴落润玉的颈。润玉隐约感到背上的少女有些不对劲。“龙姑娘,你没事吧?”
小龙女沉默片刻,更用力搂住了男子的肩膀,“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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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一个月,润玉将小龙女安顿在山下一家客栈养伤。平日里他谨遵君子之礼,大多时间都不与小龙女同处。即便四下无人,他也不去小龙女房间里坐,宁愿一个人站外面走廊上的窗前。
小龙女在墓中就喜弹琴、弈棋,在客栈里不便出门,她便借了客栈里的七弦琴和围棋,自娱自乐。每每小龙女弹琴,客栈里的生意就爆满,掌柜喜出望外,宴以佳肴,赠以瑶琴,只盼着这两位谪仙般的客人多弹弹琴……弹完了琴,顺便谈谈情也很好,是吧?掌柜的是个俗人,不晓得什么“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只晓得两个好看得不得了的人光是站在一起,就让人觉得浑身苏爽。
润玉与龙女二人一心思深沉,一天真无邪,两人的性情虽然差异极大,但是情趣与爱好倒是十分相似。小龙女从前在古墓里只有孙婆婆陪伴,琴曲难觅知音,下棋没有对手,头一回遇到润玉这样通音律、擅弈棋的人,喜不自禁。她在外沉默寡言、冷若冰霜,可一谈到自己熟悉和喜欢的事物,竟也能与润玉娓娓而谈。尤其润玉知道许多她闻所未闻的琴曲,调子谱得宛如天籁,她央润玉教给她后,也回报了许多润玉不知道的人间小调。
两人论琴下棋,在客栈里慢悠悠的时光丝毫不令人觉得无趣,反而让人回味无穷。
小龙女已经习惯了看润玉的背影。他平日里待她温文尔雅,而且他博闻强记、见多识广,每每和他聊天,小龙女都觉得新奇有趣。
但是,他的背影则给她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竟然是那样孤独。
小龙女练功调息了一个月,上次修炼受的伤早已经好透了,她之所以还待在这间客栈里,不过是因为润玉没有提出要走。这一次,她打败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心,主动走向了走廊上的那个背影。
“玉儿,平日里你都不在客栈。你去做什么了?”
“龙姑娘,外面的世界不像古墓里那样简单。”润玉想起来小龙女对世事懵懵懂懂,当初在古墓里还提起过要增他蜂王浆到外面换房子,想必是没什么金钱的概念。“我们住客栈、平日里的吃食,都是要钱的。钱不能凭空变出来,只有靠赚。”
小龙女微微睁大眼睛,“钱,是怎么赚的啊?”
润玉耐心解释:“赚钱有数不清的方法。好比我会算账,帮掌柜的理清旧账,他便不收我们的房钱。再卖掉些我做的字画、刻的小把件,也能得来钱。”
小龙女似懂非懂,随后注意到了窗台上的木屑和润玉袖子地下的小刀,问道:“你在刻什么?”
润玉的手微微一颤,回答道:“在刻簪子呢。”
小龙女心中润玉无所不能,刻的簪子也一定非常好看,于是指了指他藏着的左手,“我想看。”
润玉只好给她看,眼帘微垂,不知眼中是何神色。
“这是一根葡萄藤吗?”小龙女由衷赞叹,“你刻得真像。”
润玉不言语。
有人喜欢在簪上刻龙,有点刻凤,或是梅兰竹菊,或是直接镶金配银,但很少用人在簪子上刻葡萄藤。小龙女的玉指摩挲着木簪,“玉儿,你喜欢葡萄吗?”
“我……”他抬眸,眼中似有哀伤。“以前……是很喜欢的。”
小龙女抿了抿嘴唇,现在是寒冬,她却想起了夏日里冰镇葡萄那酸甜的滋味。“我一直都很喜欢吃葡萄,小时候师父疼我,还在古墓里专门劈了一块地来种葡萄。”但一想到暂时回不了古墓,她略有惋惜,“可惜玉儿没吃过古墓里的葡萄,要是你吃过,相信你会重新喜欢上葡萄的。”
“龙姑娘!”润玉突然收起了簪子,发现自己的失态后,重新润着嗓子道:“龙姑娘身体已经康复完全,而润玉也攒够了钱,随时都可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