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疼,但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所以你千万要乖一点。”
“……我知道了。”
这段对话中的某个字眼让琳德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库洛洛。
‘乖一点’
以及那种停留在后脑处、相似却分明可以辨认出不同的力道和温度, 琳德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两相比较下, 她果然还是觉得库洛洛身边更加安全一点。
抵达边缘的郊区,伊尔迷停了下来。
他低头打量着琳德,视线在少女姣好的面容上称量计算什么一般的仔细划过。
“我要把你藏在这里了。”
“什……”
“这次就算不重也不能带你, 毕竟太累赘了。”伊尔迷不容商量地做出决断, 以通知的姿态说出这番话, 手腕一转, 指间现出几枚念钉,“我会改变你的容貌, 暂时性阻断你的声带。我试过了,你没有念,所以不要挣扎和逃走。虽然之前偶遇了你的同伴,但那种巧合不会继续发生。”
朝着瞬间僵直了背脊的少女伸出手,伊尔迷面瘫如死水般的脸上竟然诡异地浮现出一丝恶质地笑意——不,与其说是笑,不如说那更像是单纯地在这张亘古不变的脸上拉出一抹古怪的弧度。
“不是我亲手解开的话,很可能永远都变不回来了哦。”
“…………”
不仅是顶着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容,连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来。
光是想想都足够让人不能接受,琳德睁大眼睛望着他,乖顺地点了点头。
伊尔迷收回了唇边那抹略显僵硬的弧度,收放自如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琳德浑身紧绷地看着那枚尖锐的钉子刺向自己的脸,错觉般觉得伊尔迷此时此刻的心情似乎不错。
——……他在愉悦些什么啊?
下一秒,琳德便失去了意识,后颈上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若非自身,很难看出眼前的人在瞬息间到底做了怎么样的手脚。
……
如果说昏迷中也能够有意识的话,大概就是琳德目前所处的状况。
当然,要把这成为‘梦’或者是过往记忆的投射也不错。
大片的阳光,开满鲜花的庭院,如茵的草地上铺洒着使人近乎沉溺的温暖与明亮。
似乎有什么很严厉的人正在教导她有关格斗技巧一类的,使用的方法是实战。
心底蓦地滋生出一股对身边人的尊敬,以及远处看不清面容的那些人的亲切。
“……也多少让这孩子休息一下,昨天连夜出任务,一整个晚上大概也就睡了两个小时吧。”其中一个人朝着这个方向说话,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身形埋在树荫下,看不清任何的特征。
前面有个无法分辨的人名。
不管怎么想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喊了一声什么。
“……哼。”是男性的声音,身高需要仰头才能看见,态度有些潜移默化中所感觉出的冷傲,“她太弱了。让她这么走出去,实在丢我的脸。”
“她的特质本身也不是战斗型的。”那人丝毫不为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所退缩,以非常冷静的旁观语调径直陈述着,“而且……她都快站不稳了吧。”
身边的人顿时投来无比凌厉的视线,明明没有说话,只是在梦境之中也能感受到那份威胁——‘敢倒下就试试看’。
陡然间仿佛是有电流窜过,击中了浑噩的大脑。
琳德于昏睡中醒来。
眼前并无任何特别的景象,更没有什么灿烂的阳光与润泽的草地。
刚刚苏醒的少女不由自主捂住了心脏部位,不知名的悲伤与哀恸正从其间缓缓退潮,让人忍不住咬紧牙关,去克制那抑制不住的微小颤抖。
“————”
这个时候,嗓子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
琳德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感觉到异常,钉子不知道到底是深入进去还是怎么样,总之表面是光滑正常的就好。想象不出会被易容成什么样子,于是索性不去看清。
毕竟设想一下脸部有不止一枚的钉子放置其间,实在也不是什么良好的心理体验。
所处的地方像是地下室,或者是什么地窖之类的,仔细闻了闻,是酒的味道。
是酒窖啊。
不知道有多深。
琳德站了起来,终于能适应黑暗环境的眼睛派上了用场,但棘手的是,她发现不止是伊尔迷原本说的那些,她的力气也像被抽空了一样。
刚刚站起来的脚没能支撑多久,脱力一般倒了回去。
该说庆幸伊尔迷没有把她绑起来吗?
琳德有些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漠不关心地这样想着。
这种冷漠的态度有些不正常,不过她也没有办法去改变现状,毕竟她现在觉得很累。
总之,女孩子的发泄方式中有一样是男生不可以随便启用的。
那就是眼泪。
琳德试了一下,也哭不出来。
悲怆与抑郁的情绪持续环抱着她,既不能挣脱也无法打破。
这不可知源头所来的情绪简直令人绝望,身心双重疲惫下,琳德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做些什么的念头弗一升起,瞥见了不远处矮凳上的放着的东西。
琳德想了想,决定去拿起来,即便会耗费很大的力气。
[逃跑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哦。]
“……”
琳德呼吸一窒,觉得这个地下室的封闭环境实在令人喘不过气。
所以说‘货物’的精神状态真的是不用考虑的啊。
——谁会真的会吓到,反正也不会被杀……吧。
琳德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撕碎了手里的纸条。
她刚刚看过了,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和用作通风以免窒息的高处狭口,后者的难度不言而喻,前者明显被封死,屋内没有任何的辅助工具,如果一定要强行突破,按照她现在这种状况大概是要拿躯体去硬撞了。
当然,琳德自己非常清楚,肯定是把自己撞伤了都撞不开的。
‘不行无谋之勇。’
这点是当然的,如果没能真的逃出去哪怕是呼吸一瞬的自由空气,到头来还要被伊尔迷发现意图逃跑的真相而做出相应的惩罚,那绝对是最悲催的结局。
琳德试着从饥饿程度上判断时间已经过去的多久,意外的还算好用,大概是六个小时以上。
她握拳,想要抓住那一丝状似存在却又不断流逝的力量,一步步地走到了门边。
不知道伊尔迷有没有在门上做些什么手脚。
就从他那种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大概是有的。
琳德将撕碎的纸条扔出去试探,外面没什么反应。
正在她动用那失忆的大脑以求获得部分可用知识时,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震荡。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吼声。
琳德从没有一刻觉得窝金的大嗓门如此时一般亲切过。
她迅速地收回手,甚至没有考虑过他们可能错过的分支结局,而是对库洛洛马上会找到她这一点深信不疑,于是琳德没有多做无谓的事,堪称安静和顺地站在门口附近等待着不久后人影的靠近。
这群人走路都没什么声音,琳德在看见库洛洛的那一刻,想笑又想哭的情绪一起涌上来,由于不知道到底该宣泄哪种,最后还是尽力维持了表面上的镇定,也就是旁人眼中所看来的面无表情。
库洛洛则不同,看见她时就笑了。
无声的,仅仅只是唇角上扬的浅淡弧度。
但却让人如沐春风。
明明是盗贼首领,却就是有这种欺骗人心的能力。
“这个人是……”
“琳德。”
在窝金迟疑着说出前半句的同时,库洛洛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这不仅是回答,更像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毋庸置疑的笃定态度更是让人心头一颤。
琳德循声对上他的眼睛,黑沉如墨,点缀光源便像是放入星辰的夜空。
在困难的处境下会不自觉地美化前来相救的对象,科学上有个名叫“吊桥理论”的大概是在说这个意思。
琳德不可否认地出现了这种状况。
“退后。”库洛洛抬起手,具现化出盗贼的极意,声音在环境的衬托下清朗而不容拒绝,“不要伤到自己。”
看似巨大的阵仗,最后解开伊尔迷所设下的禁制时也不过是清脆的“咔哒”响声,琳德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在库洛洛朝她走来的同时,她率先握住了对方伸出的手腕。
是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