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三~六角~蛸~锦~——”
“四~绫~仏~高~松~万~五条——”
未央奈拿着一根细长的柳枝一边哼着歌一边欢快地坐在岸边晃着脚丫子,柳条前端一直垂到了水里,青翠的嫩叶被潺潺而过的溪水推动,与几尾小鱼擦肩而过。
山南敬助看看她,脸上露出安适慈和的微笑,镜片后的双目满是温厚暖意。
未央奈哼唱完了,笑眯眯地道,“山南哥哥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么?是阿歩姐教我的哦~她说,等我记住了这些歌词,就能把京都的街道也记住了~”
山南笑了笑,点头,“很好听的曲子。”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冰冻的溪流再度活跃起来,阳光照耀着残雪,透出明亮的色泽,整个世界都很亮堂。
未央奈探头看了看脚下蜿蜒而过的清澈水流,“山南哥哥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看水里的小鱼呢?为什么?”
她好奇地问道。
从前,在日野的时候,如果找不到山南敬助了,相熟的人都知道只要去河边找找就行,十次里有八次他都蹲在那儿看鱼,有时候他可以从日上中天一直蹲守到傍晚。
未央奈以为他想捉鱼吃,但是他又并不爱吃鱼,所以她一直搞不明白。
山南愣了一下,随即微微垂眼轻“啊”了一下。
“不觉得它们很勇敢么?”
“诶?”未央奈歪了歪头。
“逆流而上努力追赶的样子,”山南的语调里带出些似有若无的惆怅与迷茫,“我曾经很喜欢……然而现在……”
“山南哥哥?”未央奈迟疑着叫了他一声。
山南苦笑了一下,望着摊开的手掌叹了口气,“我啊也变得懦弱了,竟然想着,随波逐流也不错。”
未央奈一个晃神,手上松松握着的柳枝被水流冲走了,她一惊伸手想拿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青翠枝条被溪水一路带走,撞上凸起的石块,然后越来越远。
未央奈看着它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有一股无力感与莫名的悲怆弥漫上心口,压得有些喘不上气,她下意识按住心脏的位置。
溪水带走了无力的鱼儿和树叶,在偌大的力量面前,奋勇挣扎的身姿才特别让人瞩目……
可是最后如果依旧还是被浪潮席卷而过的话,却让人觉得悲伤呢。
一只手按在了她头顶,温柔的力道让未央奈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抬起头。
“回去吧。”
山南敬助笑着伸手过来,“今天的散步时间也差不多了。”
“嗯~”
未央奈乖乖抓着他宽厚的手掌,“山南哥哥,回去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买点心?”
“嗯?点心么?”山南很纵容地笑了两声,“可以啊,想吃什么想好了么?”
“想好啦~”未央奈立刻点头,不假思索地就报了出来,“豆平糖!三色丸子!草莓大福!”
“啊啦啊啦,太多了哦,只能选一样。”
“诶……”
……
二月底的时候,屯所里圈养的大猪生了一窝小猪,未央奈天天往那里跑,然后每天给大家汇报小猪的生长情况,那模样看起来比专职饲养人员还要来的专业。
近藤每次都乐呵呵地听着,土方拿着烟枪翻白眼,但是碍于不怎么外出的未央奈整日在屯所里,确实没什么娱乐活动,有东西能让她觉得高兴有趣,他们也没去打击她的积极性。
直到某一天开始,她不再那么欢乐地给大家讲述那些大猪小猪的事情了,藤堂平助觉得奇怪,去后勤那里问了一句才知道,几天前,生下那窝小猪的猪妈妈被宰杀掉了。
这件事显然给未央奈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但是她并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伤心和忿忿,藤堂平助只偶尔看到,她望着猪圈的方向,脸上会有些忧郁。
“因为我知道啊,它们被饲养在这里,就是为了能成为大家的食物,”
未央奈低着头,语调有些失落,“这是它们的使命,也是因为这样,它们才能得到食物和精心的照顾。”
所以,她从未有过要去改变它们命运的想法。
就是,稍微有些难过。因为注定的离别和生命的逝去。
像是一种很奇妙的预感,时光如同那条蜿蜒不息的流水,一直一直在往前冲刷着,然后她站在岸边,无力地看着柳条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很难过。
一旁的藤堂平助忽然望着她的身后露出一抹诧异的表情,未央奈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正要回头看,就感觉头顶一沉,一团暖呼呼的东西被放在她脑袋上。
“哼唧~”
温温的,还会动,而且这哼唧声……
未央奈伸手往头上一探,果然摸到了一团小东西,她“啊”了一声,往后仰起脸。
入目第一眼,是笑容异常纯洁灿烂的冲田总司,然后他举起手,将一只肥嘟嘟的小猪捧了起来。
“咦!”
未央奈跳起来回过身,“宗次郎?这只小猪……?”
“它叫西造哦~”
冲田笑眯眯地抱着刀子眼小猪,“从今天开始,由我负责照顾它了。”
“哼唧唧~”
小猪在他怀里拱了拱,一双刀子眼瞅了瞅半蹲着看它的未央奈。
“它不会被吃掉了么?”未央奈仰头看冲田。
“嗯,它以后的使命,就是陪在我身边。”总司笑道,然后把小猪递过来,“要抱抱看么?”
“嗯!”未央奈立刻很高兴地接过了不安分扭动着身体的小猪仔,“西造么?啊……和土方哥哥的名字好像啊。”
总司噗的一声笑了,他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大家小猪名字的由来为好。
于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当大家都外出巡逻时,未央奈又有了新的玩伴。小猪西造非常有趣,横冲直撞起来连土方岁三都拦不住,而且脾气可差了,一双刀子眼锐利得完全不像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猪。
而且在总司和未央奈的调教下,西造已经能把丢出去的骨头给叼回来了。
——虽然土方岁三不止一次地吐槽过,为什么他们不干脆养只狗。
四月的时候,屯所里来了一个有趣的小男孩,叫做市村铁之助,虽然说十五岁了,但是看个子却非常矮小,可爱得像是才十岁出头。他十分有毅力地大吼大叫宣言着自己一定会加入新选组。
后来他也确实成功加入了,虽然不是以队员,而是以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的小姓的身份。
铁之助的性格非常活泼开朗,充满活力,很快就与新选组的大家打成了一片,可惜的是他看不到未央奈,所以未央奈没办法和他成为朋友。
然后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但是当未央奈在以后回想起来这段时光的时候,却又有些记不太起来了。
总觉得,时间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忽然变得很快很快,几乎晃眼就过去了。
明明同样是日升月落,过去在日野的乡下,大家欢快地播洒汗水练习剑道,然后傍晚踩着溪水玩闹,或者在田垄边悠闲望天的时候,时光是那么悠然又缓慢。
后来她终于意识到其中的差别,因为啊,在不知不觉当中,她熟悉的这些人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那时候肆意洒脱的欢快笑容,从她完全没有发现是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已经在强颜欢笑了。
而她竟然迟钝地直到那么晚才留意到。
……
“我喜欢阿歩姐给我梳头发,”
未央奈乖乖坐在那儿,由阿歩姐拿着梳子温柔地为她梳理,“很温柔呢,我自己总是梳不好。”
“这样说的话我真是高兴呢。”
阿歩姐笑道,她跪坐在未央奈身后,眼眸落在那头细软蜷曲的长发上,神情专注温柔,“但是你呀,也该学会自己梳理了哦,女孩子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可爱一点才行。”
未央奈噘了下嘴,“我不会弄,好难啊。”
“前几天,我在街上看到阿烝了哦,他化妆成女孩子了,超~漂亮!”她用手做了个很大范围的动作,以此来说明这个“超漂亮”的程度,“我以前只看到过鸣人他们的变身术,就是这样咻咻咻的结个手印,砰的一下就变成另外人的样子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可以化妆变成另外的人呢。”
阿歩姐轻轻笑了笑,也不答话,只搁下梳子,收拾起用具。
未央奈摸摸自己的头发,回过头来拿起梳子在手上玩,玩了一会儿就又放下了,有些恹恹的。
“怎么了?”阿歩姐看看她。
未央奈趴在榻榻米上,撑着下巴,“宗次郎好久没有让我给他梳头发了,而且他一直不肯让我晚上陪他,明明以前都在一起的嘛。”
因为小时候,宗次郎会做噩梦,而她又不需要睡觉,所以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未央奈都会在晚上陪他说话聊天,一直看着他睡着,冬天很冷,他们就窝在一床被子里挨近着取暖,夏天热了,贴在一块儿难受,就小手指勾着小手指。
宗次郎总会在醒来之后找她在哪儿。
可是长大了之后,反而再没有这样亲近了呢,宗次郎坚持让她晚上来阿歩姐这儿,未央奈有点小失落。
她明明都不用睡觉的啊,在哪里不是都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