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俪想要拒绝:“不用了梅婶……”
“快点。”接收到梅婶催促的眼神,艾俪虽然有点不情愿,还是解开了剩下的扣子,将被弄脏的睡衣脱下来。
为了不被肩带勒住伤口,最近一段时间她穿的都是比较松垮的半截背心式的内衣,这样一来,不仅是肩膀上那个惨烈的伤口,腹部那道还未完全痊愈的刀疤也暴露在外面,艾俪明显看见梅婶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艾俪尴尬地将衣服抱在怀里想遮住疤痕,却被梅婶一把扯走了,她把她的睡衣随便一卷扔到茶几上,摁住艾俪另一边肩膀,开始给她上药膏。
梅婶的手很冷,沾了药膏去触碰她伤口的手在微微颤抖,艾俪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想伸手抱抱她,却又犹豫了。
等她回过神来,梅婶已经放开了她肩膀:“好了,还痛吗?”
艾俪连连摇头。
“我去帮你洗衣服,艾莉可以帮我把医药箱放回彼得卧室吗?”她声音里的笑意听起来十分勉强。
艾俪又连连点头。
梅婶摸了摸她的脸,抓过那团衣服,步履匆匆地往洗手间走过去,她的背影慌张得仿佛在逃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艾俪在沙发上呆了一会儿,屋子里开了暖气,即便穿得单薄也没感觉到冷,没多久她听到厕所里面传出了过于刺耳的水声,她垂下目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的心情一坠到底地低落下去,动作缓慢地收拾好医药箱,提着它,有些吃力地,一步一步爬上楼梯,漫不经心地推开彼得卧室的门,灯都懒得打开,只探进半个身子将医药箱放在门边,又退出来。
刚准备关上门,忽然从大开的窗户灌进了一股寒风,冷得她浑身一个激灵,艾俪觉得奇怪抬起头来,与黑漆漆的房间里唯一一点亮光对峙。
她的大脑反应了一秒:“彼……”刚发出一个音节,她就被猛地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彼得捂住了嘴,整个人被扯进了房间里。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等艾俪反应过来她已经身在一片漆黑之中了,卧室的门被彼得往上一靠关上了,阻断了外面的光亮,整个房间唯一的光源只剩下窗外那轮暗淡的月亮——还只有在风将窗帘吹起的时候才透进一点点。
又一阵风吹进来,艾俪又冷得打了个寒颤,彼得这才意识到她还被自己捂着嘴,松开手慌乱地把她推开。
艾俪这才有机会将刚才被打断的那句话说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彼得有点尴尬:“呃……刚刚?”他走过去将窗户关紧,房间里又恢复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从窗户进来的?”艾俪皱了皱眉,她很不习惯视野受限的感觉,摸索着想把灯打开。
“别动!”黑暗中彼得穿过整个房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这个触感不像是皮肤,倒像是戴了一双橡胶手套,艾俪惊讶地看向他——虽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彼得赶紧把手松开,语气里带着焦急与恳求,“……别开灯。”
“…为什么?”她还是把摸向开关的手收了回来。
彼得沉默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轻得几乎无法听清:“……你不是…没穿衣服吗………”
艾俪愣了一秒,这才想起自己目前过于清凉的装束:“我穿了的好吗……!”她有点生气地纠正这个暧昧的说法。
“嘘……!”彼得躲在艾俪看不清的黑暗角落里,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干嘛,“别让梅婶发现我已经回来了!”
艾俪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你刚才是不是看见了?”她现在只在意这个问题。
“我没有……”彼得下意识否认,艾俪胡乱从脚边的盒子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一股脑朝他砸过去。“别砸了艾莉!那都是胶卷!”彼得又着急又不敢大声喊,冲过来阻止她,他手忙脚乱地尽量多接住胶卷,却还是有不少摔在了地上,彼得心疼极了,连忙招供,“我就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
艾俪的动作一顿,接着反应过来话中的歧义,瞬间涨红了脸:“…………你再说一遍?!!”她更是又羞又恼,把手里的胶卷往他怀里一塞,气急败坏地想踹他一脚,却因为房间里太暗没能瞄准对象直接踢空了,艾俪滑了一下,彼得下意识伸手去扶她。
扑进彼得怀里的第一秒艾俪就意识到不对了,手上的触感并不是布料或者什么弹性纤维,而是散发着热度的光裸肌肤。艾俪头脑一懵,整个人都僵硬了,握住她上臂的手似乎在发烫,他们靠得太近了,她都能闻到彼得身上隐隐的汗味,还混杂着一种年轻男生特有的蓬勃荷尔蒙的气味——以前也有离得近的时候,但这种味道她还是第一次闻到,是种说不出来的清香,让她有点晕眩,心脏好像要撞破胸腔跳出来了。
艾俪连忙把他推开,慌乱之中可能下手有点重,她听见彼得闷哼了一声,没站稳地往后退了一步。艾俪迟疑着把手收回来,捻了捻手指,有点黏黏的,她的心里隐约有了一种预感,把手凑到鼻尖嗅了嗅。
是血。
艾俪震惊地睁大眼睛,第一反应是抬手去碰电灯的开关想察看一下他的伤势:“你…”受伤了?!
这句话也没能说完,因为彼得把一件外套蒙在了她的脸上。但是开关还是被按下了。
艾俪刚把外套扒拉下来,立刻被过于明亮的灯光晃花了眼,她眯了眯眼睛,顺势将手伸进袖筒,反着穿上了那件外套,等眼睛适应了光亮,她看见裸着上身的彼得在匆忙地穿裤子,胸口赫然有一道血口子。
“彼得。”艾俪瞪着他,语气不善。
彼得的动作僵了僵,一边抓起床上的T恤随便往身上一套,一边回过身来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别告诉梅婶,行吗?”他有些躲闪的目光就像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诚恳又带着点可怜兮兮,令人无法拒绝。
艾俪却不为所动,她扯了扯有点勒脖子的外套,蹲下身去翻医药箱:“那是谁弄的?”
趁她低下头彼得赶紧把床铺底下露出一点红色的蜘蛛制服踢进去,强装镇定地笑了笑:“不小心被卷入了街边混混打群架,结果误伤到我……”
这个谎言真是太过拙劣了,艾俪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借口:“你还想拿梅婶都不会相信的话来糊弄我?”她拿起纱布碘酒与药膏朝他靠近,满脸不悦地抬头瞪他,彼得被她瞪得心虚地从站立转为坐在床上,站着的艾俪居高临下的目光显得更有威慑力了,“…别总是去招惹危险的人,好吗?”说话的语气却是柔软甚至带着乞求的。
彼得抬眼看她,脸上强装的笑容渐渐褪去,轻皱起眉,认真地望进艾俪忧虑的眼睛:“我没事的。”反倒是你,没有超能力还三天两头往危险的地方钻,蜘蛛侠都不知道在犯罪现场看见你几次了。
艾俪露出了一个缥缈的笑容,屈起一条腿侧着坐在他旁边,这让彼得想起那天在学校医务室里她也是以这样的姿势来帮他上药,也是两人独处也是满屋子的暧昧气息,他忽然有点恍惚。“把衣服脱了。”又立刻被这句话吓清醒了。
“什么?”彼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干嘛?”艾俪又变回了那个凶恶的眼神,“我都被你看光了你脱一下怎么了?”
——???等等艾莉你别口不择言啊??
彼得还懵着呢,艾俪干脆直接自己上手掀了他的T恤,用棉签沾了碘酒给伤口周围消毒,涂着涂着眉头越皱越紧:“怎么这么多伤?”艾俪侧着头虚伏在他胸口,整个后背是暴露的,彼得垂下眼睛能看见她的后颈延伸到蝴蝶骨的纤长线条,发丝间隙若隐若现的耳朵,与说话时轻微颤动的下颚,“你确定每天是去帝国大学实习而不是拳击场?你跟我说实话……”她抬起头再次瞪了彼得一眼,两人猛然四目相对,近到呼吸可闻。
彼得呼吸一窒,甚至都不敢动弹,艾俪却只是地眨了下眼睛,神色自若地与他拉开距离,皱了皱眉:“……你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彼得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失落,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我……”
“艾莉——?”
艾俪立即反应过来,准备站起身:“梅婶在找我。”彼得愣了一下,紧张地拉住艾俪的手,一个劲地冲她摇头,艾莉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没辙地又坐回去。
彼得刚松了口气,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他连忙拿起藏在枕头下的遥控器按了一下,装在门锁上的自动上锁装置便运作起来,梅婶没能把门打开:“彼得?你在里面吗?”
艾俪不置可否地感叹了一声,彼得朝她比着“嘘”的手势,一边清了清嗓子扬声回应:“是我,梅婶。”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梅婶还是觉得奇怪,又拍了两下门。
“刚进来!我看见艾莉匆匆忙忙地跑回自己家,她怎么了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出意外地接收到了艾俪的一个白眼。
“……噢,没什么。”梅婶应该是相信了,轻声嘀咕了几句,艾俪觉得那应该是在说自己,但没有听清,“你是在换衣服吗?彼得?”她又问。
彼得苦恼得脸都皱了起来,跑过去,把门开了一半,调整好表情探头出去,朝门外的梅婶乖巧地笑:“我换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