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娘娘平日里说的那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到底是对着她们,还是对着自己,只有娘娘心里才清楚。
可,就是这样全身心深爱着皇上的皇后娘娘,到最后竟也没能保全自己保全小阿哥,不是么?所以在后宫之中,绝情绝爱者才能生存,皇后娘娘做不到,高贵妃也做不到。
尔晴紧了紧指头,在这后宫之中,若说能杀人不眨眼的,那无非是情、爱了。
行至内务府的北墙下,见一群人团在那,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
尔晴捧着锦盒上前查看,只见张总管提着一尾鞭子,趾高气扬地正体罚一个地上趴坐的小太监。
“大家伙看到没有,日后谁要是再敢不服杂家管教,今儿袁春望就是你们日后的下场!”张总管骂了仍不解气,朝那小太监头上啐了一口,嘴里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尔晴从旁缓缓经过,当听到袁春望三字不由得就心里一紧,再见那小太监此时抬起头来,颇为倔强地怒视这张总管,无非又是火上浇油。
在尔晴看清这小太监的相貌之后,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若说富察富恒是俊美无双的兰陵王,仍存一番英气,此刻的袁春望倒竟像祸国的妖姬,墨发红唇,唇边染血,美得教人心惊。
张总管气急,抬手又要下一鞭子,即将落地,“啊——”尔晴一声尖叫,引得众人回首张望。
此刻尔晴手中的锦盒不偏不倚地翻到在张总管脚下,盒中的玉瓷樽顿时摔破一耳。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尔晴上前,抬手便狠狠刮了张总管一巴掌,响亮的巴掌声甚至在这宫墙之上传来回音,“大胆狗奴才!你一鞭子打碎了给皇上的万寿礼,你随我回长春宫,看皇后娘娘不扒了你的皮!”
张总管在气头上,又挨了狠狠一刮,更是灼心,抬眼一看清,来人竟是长春宫的女官尔晴,再低头瞧那地上摔破的玉樽,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地,全然没了主意。
张总管本就是内务府里再小不过的一个人物,人品极为卑劣,平日里在地位下等的一众小太监里作威作福惯了,一旦见到帝后身边的红人恨不得腆着脸上赶子巴结,如今闯下了如此大的祸事,头脑里登时一片空白,竟然想不清方才自己手中的鞭子到底碰没碰到人。
周围的一圈小太监,看着这一情境,没有一个不在心底喝彩,尔晴此刻在他们眼里,比起下凡惩治恶人的神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尔晴却不依不饶起来,急得眼眶发红,上来就要拽他回长春宫去谢罪,那张总管此刻却是磕头如捣蒜,“求尔晴姑娘饶了老奴,留下我这条贱命吧,求您了!”地上石子儿多,没两下,张公公就磕得一头是血,流了满脸。
尔晴拣起地上的锦盒,仍不解气,对着张总管的肩头临门一脚,“以后再让我见你碰这鞭子,非去禀了皇后娘娘砍下你的手喂狗!”
张总管吓得两只手抖如筛糠,一听到尔晴愿意不再追究,立马感恩戴德,双手合十整个人磕倒在地。
人常说,做戏要做全套,尔晴抬起头睨视了一圈周围的小太监们,厉声道,“看什么看!都给我滚开!”
一众小太监闻声,作鸟兽散,唯独剩下地上趴着的那个小太监,袁春望。
尔晴也没想给他一丝好脸色,转头便抱着锦盒要走,因为尔晴知道,袁春望此人城府极深,你若明面上去帮他,反过来倒更可能弄巧成拙。
走了十来步,尔晴实在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那小太监坐起身来,正抬手拭着脸上的血,见她回头,便与她对视,面上隐隐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尔晴不禁背后一麻,脑海里此刻只蹦出两个字,邪性。
便逃似的加快了回宫的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小说里,明玉都敢怼高贵妃,那么这里尔晴暴踢张公公,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第八章
等到尔晴回到长春宫,二话不说便跪下身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奴婢打碎了给皇上准备的万寿礼,求皇后娘娘赐罪。”尔晴垂首跪于富察容音身侧,皇后娘娘看了她一眼,以及桌上红缎锦盒内那缺了一角的玉瓷樽。
眼神中不禁透出些许失望,摇了摇头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语气听着有些凝重。
尔晴又磕了一个头,“是奴婢出了内务府,在路上不小心磕了一跤,这才把玉樽给摔破了,还请皇后娘娘处罚。”
毕竟惹了件不算小的麻烦,皇后娘娘平日里再是宽厚仁慈,这次若是不罚,也未免太说不过去,再说日后她也怕尔晴多少会因此遭其他人非议,埋下祸根。
皇后娘娘的护甲点在茶案上,轻敲了几下,开口道,“那本宫就罚你这几日去把长春宫东边的偏院整理出来,用来修整新的花圃罢。”
尔晴一声不吭,便磕头领了罚。
尔晴是甘愿受罚,因她心里明白,今日一事乃是她临时起意,坑了一把张公公,虽说一般人难以察觉,就连当事的张公公也是有嘴说不清,可保不齐在那围观的人群之中,就有人看了出来。
若是执意将事情捅到皇后娘娘这儿来,倒有可能露出破绽,反而将事情闹大了。
天气渐凉,夜晚的偏殿,多少显得有些阴冷。
尔晴光是把院中的杂草清除干净,就忙活了整整一天,这会儿有些腰酸背痛不说,指甲缝儿里也都灌进了黑泥。
便就着这院中的一口水井,打了桶水上来。这边卷开了衣袖,露出一双缎子般莹润的皓腕,在月光下尤显得冰肌玉骨肤若凝脂。
此时,院门处的地上,半根枯枝发出吱呀一声响。尔晴耳尖,大着嗓子,“是谁在那?出来。”
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水瓢,有些警惕地盯着门口看。
果然,从那门后的暗处窸窸窣窣,拖出一道人影来。尔晴汗毛直立,待看清来人的脸,竟然是他,白天那个被鞭伤的小太监,袁春望。
此刻的月光,又清又冷,柔柔淡淡如流水一般泻在小院里,仿佛溅了一地的碎玉。
而月光下,袁春望的那张脸白得几近透明,唇角的伤宛如一个狰狞的刺青,让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嗜血的鬼魅,只乘着月色取人性命。
尔晴的手心沁出了汗,“你是谁,来这做什么?”装作一副未曾记得他的样子,面带愠色地质问道,她本能地觉得在这毒蛇一般的袁春望面前,绝不该随便外露心思。
“看来尔晴姑娘的记性倒是不大好,白天,我们刚见过的。”袁春望慢慢踱步而来,看着她一副故作出的凶狠模样,心里忍不住发笑。
那薄薄单衣不大合身,仿佛能透出嶙峋骨骼,在这月光下显得尤为明显。
尔晴一看,这个袁春望简直比想象中还要难缠,明显不吃她装傻那一套,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没好气地说,“唔,是你,不在住处养伤,跑这儿来做什么。”
“我都看到了,今天是你自己捧着盒子撞上来的。”袁春望走近身,事不关已一般轻飘飘地说着,挨着井沿坐了下来,像一抹被封印在井底的幽灵。
此话一出,更是叫尔晴一时语塞,全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还没等尔晴开口,又听他幽幽道,“值得吗?为了我这么一个,卑贱如草芥的……”袁春望本要说“人”,可转念一想,现在的自己还配称作一个“人”么,不禁哑然失笑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尔晴背过身去,抽开井盖旁的一屉食盒,取出一块馒头二话不说便堵在了他嘴里。
这食盒是明玉,今天傍晚放心不下,亲自给他送来的,只是尔晴并没有什么胃口。
袁春望嘴角的伤口此刻又有些裂开来,在馒头上染红了一小片,他却毫不在意,就着那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尔晴黑白分明的水眸盯着眼前这个满身鞭痕的人,喃喃自语,“也并非是要帮你,只是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袁春望顾不得接她的话,因为这会儿大约已有三天没正经吃过一餐了,更不要提这精细的白面,便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起来。
尔晴也不再说话,提来了食盒,里面除了馒头,还有几个小菜,袁春望顾不得拈匙提箸,用手抓起便往嘴里送,可即便是这副模样也丝毫不显狼狈。
而尔晴也于井沿一同坐下,思绪渐渐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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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十二岁那年,同样的一身鞭伤她也曾从另外一个少年身上看到过,那个人便是最疼爱他的哥哥尔淳。
哥哥尔淳年长她三岁,却因为娘胎里带了亏,总是面色苍白,身体瘦弱,多年也曾遍访名医,却怎么也走不出中医“内不治喘”的怪圈。
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寻常下午,哥哥带着她在马场嬉戏,迎面却走来三五个结伴的华服公子。其中最大的看着不过十四五岁。
为首的一个是和亲王弘昼,另一个则是四阿哥府里高佳氏的弟弟,高恒。其父高斌被雍正爷命为江南河道总督,因其治理水患有功,高佳氏便一朝被抬成了侧福晋,一时间荣宠无限。
世人皆知,和亲王弘昼自小顽劣,与这高恒可谓臭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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