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袁春望扶着起身,顿了顿,淡淡道,“伤口好了便忘,可有些事却忘不得。”那尖尖细指掐在袁春望的伤口上,缓缓用力,再用力。
袁春望单薄的肩头,此刻也受不住地微颤起来。
没一会儿,那伤口汇出的脓水浸透纱布,泛出红黄一片,袁春望登时疼得面色发白,却忍着一声不吭。只是,这伤口的疼痛能忍得住,嗓眼里的咳嗽却是忍也忍不住的。
昨晚为救尔晴,烧了手是小,却也灌了不少浓烟下去,嗓眼一直隐隐发痒,这会儿再也憋不住,剧烈地嗽起来,咳得几近落泪。
纯妃这才松开手来,看着袁春望的憔悴模样,嘴角噙笑,伸手去拨弄起玉壶送上来的那盆千日红来,轻叹,“袁主管果然重情重义,倒是可惜了,”手执金剪,咔嚓剜除了花茎上那并蒂的一枝,又不咸不淡地喃喃自语,“…那富察容音如今还在宫中昏睡着,若是教皇上知道,皇后的酒中被袁主管亲手添了致昏的天花粉,不知会作何处置呢?”
袁春望抚胸稳下疾咳,也不作声,在纯妃面前跪下身来,垂下的尖细眼角隐隐流露出一丝狠毒。
纯妃反笑,“说到底,本宫也是个重情之人,”素手轻抬起袁春望的下颌,金剪的尖端又缓又轻地滑过他如玉的面庞,蠕出冰凉一片,“我若是禀了皇上,说你与尔晴那贱婢同谋,也未尝不可,可我却执意保你……”
袁春望俯首,对着纯妃重重落下一磕,一字一句道,“奴才谨记娘娘恩情。”
纯妃抬指轻挥,状似漫不经心,吩咐道,“记下便好,去罢。”
待袁春望走后,玉壶奇怪自家主子今日,为何到了这会儿,仍未歇下小憩,纯妃此刻却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抬手道,“你先下去,我若不唤,不得打扰。”
“是。”玉壶默默退下。
只因这纯妃知道,今日,是那个人返程回宫的日子,而这个他,正是……
并未教她候得太久,门外便响起玉壶通传,“娘娘,富察大人求见!”
门内静默,许久,传来懒懒地一声,“宣。”
那等在钟粹宫外,早已心急如焚的富察傅恒,这才掀起衣摆,踏槛而入。
☆、第四十三章
富察傅恒匆忙踏入殿内,四处张挂的红罗帐有些惹目,隐约见那帐内有人影闪动。
纯妃此刻转过脸来,身披浅紫棠色薄纱裙,并不似往常妍丽,略施粉黛显得一张小脸更为清丽动人,缓缓道,“傅恒?是你吗?”
富察傅恒定睛,见纯妃此时的穿戴实在是于礼不合……忙得转身避开,道,“臣逾矩了,先行退下。”
“等等……你不打算救她了?”纯妃心头发苦,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话能留住他,只怕一眼。
傅恒紧了紧拳头,艰难地回转过身,颔首,定定开口,“纯妃娘娘,还请高抬贵手,饶过臣的未婚妻。”
未婚妻……纯妃强忍着,咽下心头这股酸涩,自说自话道,“……傅恒,你还记得么,”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信手撩开那红色罗帐,走出,又道,“那年,你我二人依是少年时,你在院中练剑,而我藏在树后……”随即并起两指,作秉剑状,指向傅恒,缓缓开口,“那时的你就是这般,指着我问道,‘背后何人?’”
傅恒抿唇不答,片刻,“……时隔久远,臣不曾记得。”
纯妃深吸一口气,眼中似有晶莹,一瞬隐没。
只见那皙白的柔荑抚上傅恒的胳膊,由下往上,轻轻拂动,傅恒绷紧了全身,听她又说,“我入宫多年,你也一直未曾婚娶,这些年京城上下多少贵女,我为你引荐、筹谋,你都一一推拒了,直到那日在长春宫小坐,听你亲口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缘不知所深,”那纤纤细指就要抚上傅恒的脸侧,咬唇迫切道,“那时我以为……你是为了我,你告诉我,不是吗?”
傅恒偏过头去避开她的触碰,有些震惊地退后一步,道,“……娘娘慎言,臣从未动过这些心思。”傅恒心下大惊,坚定决绝回道。猛然想起那日在长春宫看望姐姐,纯妃恰来宫中喝茶,闲聊间提起他的婚事,那时他对尔晴的感情正处蒙胧,因着心里的不确定,才随口说出这句话来,没成想,竟被纯妃听了进去,误会如此之深。
纯妃颤巍巍收回手指,脆弱地仿佛再也撑不起脸上的笑,“那你……就从不曾心属与我?你爱的人是,她吗?”纯妃此刻心痛得淋漓,一张小脸冰凉而苍白。
傅恒正正地望向她,不愿相欺,只郑重地,点了点头。
纯妃蓄满了泪水的眸子闪现绝望,旋即慌忙得看向别处,双唇微张着,痛苦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悲怆的笑意,“可是,怎么办?”
傅恒疑惑地看她,不知她意欲指何。
纯妃抬袖拭泪,面上的笑渐转为扭曲、再到狰狞,轻声道,“她啊,在天牢里,快死了!”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倏尔癫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她活不成了!”
殿内一片阒然,片刻。
傅恒紧了紧双手,抱拳俯身向纯妃,苦苦求道,“纯妃娘娘,若是臣求您呢?求您高抬贵手,放过……”
被她当即打断,踱开了几步,转身,挑眉冷笑道,“富察大人,就是这般求人的?”
傅恒看她走近,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若跪下好好求,本宫倒是会,考虑考虑。”
傅恒生性矜傲,一双膝只跪天地父母,就连当朝圣上也曾准许,他私下里不必跪拜,如今这纯妃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同当面掴他的脸面,无异。
静寂无言,一双拳头攥了又攥,最后松开。
他撩开衣摆,直直跪了下去,伏身,磕在了纯妃的脚边,咬牙一字一顿道,“臣,求纯妃娘娘,高抬贵手。”
纯妃的一颗心早已寸寸细碎,凄楚挽唇,声音听起来仿佛人在风中,“你啊,真的为了她,来求我么,呵。”半蹲下身来喃喃道。
傅恒直起身,与蹲下的纯妃,目光对上。那纯妃不悲反笑,执起素手搭在傅恒耳畔,凑近了轻声耳语了几句,只见傅恒的脸色渐渐凝固,苍白起来。
站起身,踱于榻上斜斜坐下,睨视着仍跪在原处的傅恒,纯妃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裙摆,含笑道,“富察大人,可得考虑清楚要不要这么做才行,若去晚了,概是命都没了,哈哈哈。”
富察傅恒立身,转头离去,榻上的纯妃望着他决绝的背影,麻木的心已经没有任何波动。
钟粹宫里静得可怕,许久,玉壶在房外轻声询道,“娘娘?……娘娘?”
门内传来剧烈的一声脆响,是瓷瓶落地的声音,“滚!”紧接着,是女子的绝望嘶吼。
-
天色暗下,富察容音却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她被安置在长春宫不远的偏殿内,像是一个酣眠的孩子,面上安详。
据说万岁爷今日来这,守着说了会儿话,片刻就不得不起驾回宫处理国事要务。而这宫里的奴才们,已被纯妃安排得七七八八,此刻的殿内空无一人,显出寂寥。
床前的丝绢屏风后,人影婆娑,纯妃娘娘徐徐而来,露出了一张明艳冶丽的小脸。
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幽幽走近,于富察容音的床前,坐下,轻轻摘下葱白指头上套着的护甲,抚了抚富察容音额前的碎发,柔声道,“容音姐姐,我来看你了。”
纯妃托腮,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富察容音,面上的情态与十几岁的小女儿家,别无二致,仿佛一时间回到了她未入潜邸的那会儿。
纯妃轻握着床前这双有些发冷的手,于脑海中深忆,“记得吗?原来我未入潜邸时,你对我极好,教我不必同旁人一般称你为四福晋,而是唤你一声‘容音姐姐’,你还常邀我来宝亲王府小叙,那时你,就是这般拉着我的手,说着,‘静好,我与你投缘,若你我二人若是能当姊妹,该有多好’。”
微不可闻地冷哼出声,“是我太傻,我以为你说的姊妹,是嫁与富察家……”纯妃突地噤声,心头漫起绝望,摇头哑然失笑,“没成想,你说的竟是同嫁四爷,自此这深宫夜寒,倒也是一语成谶,真当得姊妹为伴了。”
纯妃从袖间拿出针包,眼角闪出一丝狠戾,素手摩挲着其间的根根银针,缓缓道,“这么些年了,姐姐心里苦,别人不懂也罢,我却自然是懂的,”看向富察容音安睡的脸庞,“姐姐,你一定很累吧?”
纯妃细细挑出一根银针来,稳稳扎在皇后的合谷穴,缓缓笑道,“妹妹这下替姐姐分忧,可好?”
再起一针,扎在了富察容音腕上的三阳络,“我少年时起,苦学针灸,是因为傅恒他自小换季多生咳喘,我听人说针灸能大大缓解,”隐隐闪过苦涩,又掩唇嗤笑,“既然这弟弟不愿承情,那就替他的姐姐好生‘医治’一番也好。”
这针灸是救人的法子,同时更是折磨人的法子,连下两针,那床上的富察容音额间已倏地冒出一层薄汗来,面色与呼吸也愈发苍白、浅薄。
银针锋芒一闪,悬在富察容音的睛明处,纯妃的眼里已被邪念充盈,贝齿此刻紧咬樱唇,只这一针下去,这富察容音想必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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