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简直一派胡言!”王夫人没想到黛玉小小年纪,竟将这些多年前的琐事记得一清二楚,且平日里隐藏得极好,自个儿竟是一点都没发现端倪,只认为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唬弄唬弄也就怕了,没想到……
“舅妈可以将全盘一口否认!”黛玉忽地转身,逼视着王夫人,平日里春水潋滟的眸子里透着几分犀利,“但苍天在上,自有公断!”
“够了!”王夫人咬牙切齿,“你在这府里锦衣玉食地享用着,岂止是你家拿来的那点银子能够的?你还好意思提!”
黛玉气得脸色铁青,刚想反驳,就被王夫人摆手制止,“罢了,这些身外之事理论起来没意思,我们暂且不说这个,只说眼前的事儿。”略一停顿,继续道,“不管你愿不愿意,你总归是打小就依附了我们贾家,既是从贾家长起来的,就得守贾家的规矩。如今这婚事上,只有你舅舅与外祖母做主的份儿,绝没有你一个姑娘家掺和的道理,哼,别说我们让你嫁到云南,就是嫁到漠北边塞,你也得嫁,否则也别怪我们不客气!”说完,一脸铁青着起身就要走。”
及走到门口,将出未出之际,黛玉忽然在身后问了一句:“舅妈,若是黛玉不肯嫁呢?您和舅舅打算如何对黛玉‘不客气’?!”
“不肯嫁?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条件?!”王夫人突然笑出声来,转过身一脸讥笑道,“本来,我还念着你舅舅的面子,不想把事情挑得太明白,但今儿看你这狂妄的态度,我又改主意了。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给我听好了!”说到这里,王夫人故意停顿一会儿,静静打量了黛玉一眼,见她仍旧仰头挺胸倔强到底的模样,越发的来了气,冲口而出道,“你若不肯乖乖服从,第一,你身边的紫鹃、雪雁、春纤以及所有在你面前得脸的丫头全部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第二,还记得那个戴着青面燎牙面具的年轻人吗?就是那个在你恬不知耻地一个人跑到大街上时搭救过你的人!他……或死或残,总之,只要你不答应,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舅妈!!!……”纵使黛玉有一万个心理准备,也绝没想到自个儿的亲舅妈会心狠手辣到这般地步!简直令人恐怖至极!!
“舅妈,你……你居然派人监视我?!”丫头们倒也罢了,她怎么会知道少篱?除了知道他救了她,她还知道些什么?黛玉一想就遍体生寒,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簌簌发抖的身子将她的担忧暴露得一览无遗。
“哼,”王夫人不屑地讥笑,“监视你倒是还不至于,就是怕你做傻事,所以派了个人护着你,没想到倒是小瞧了你,连个丫头都不带居然敢往京城里跑,要不是那个戴着面具的家伙,你这会子还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哪里还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嫁到一方巨富的家里做少奶奶!”说到最后,王夫人几乎要咬牙切齿了,“既然话已挑明,我也不怕你去老太太跟前告状,想来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话儿若是老太太不点头我是不敢说的,所以你就省些力气吧,免得你们骨肉至亲的闹起来面子上不好看!”说完,竟是连看都不看黛玉一眼,径直扬长而去了。
王夫人走后,紫鹃和雪雁忙不迭地进来伺候,但见黛玉一脸灰败地颓坐在椅子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发呆,眼角兀自凝固着一滴清泪,嘴唇哆嗦着,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紫鹃等人吓坏了,忙上前抱住她,又是摇又是晃,好容易才把她的神识唤回来,一叠声地问:“姑娘,你怎么了?瞧你这般样子,竟像没了魂一般,可是夫人吓唬你了吗?姑娘,快醒醒吧,快醒醒!”
这一声声的呼唤,好容易把黛玉的惊魂唤醒,她迷迷登登地醒转过来,一把抓住了紫鹃的手,哆哆嗦嗦道:“快,快找人去松岩寺……”
“姑娘,去松岩寺做什么?”紫鹃一头雾水。
黛玉一想到少篱已被荣国府的人盯梢,随时会有性命之忧,就悔恨不已,又加上心痛难忍,遂愈发急切地命令道:“去救人!少篱……有危险!”
“少篱?”紫鹃脑中电光一闪,猛地想起少篱就是黛玉口中的恩人,也是大吃一惊,忙问,“夫人用少篱威胁姑娘?”
黛玉胡乱地点头,又言语混乱地把王夫人的话说了一遍,几个丫头听了,俱是大吃一惊,春纤急得就要亲自去松岩寺,被雪雁一拉住了,喝道:“毛毛燥燥的,添什么乱!”说完,又转头对黛玉道:“咱们院里都是女人,实在不方便出府去,只有上次提过的章嬷嬷的儿子倒是可以信得过,只是不知道他今儿得不得空,姑娘把想捎的口信儿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他。”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一条口信少篱惊心
黛玉本想写个便笺给他,无奈怎么也握不住笔,又怕信笺极易给人留下把柄,只得作罢,遂含泪细细嘱咐了她几句,便打发她去了。
雪雁一走,黛玉便哽咽道:“紫鹃,你和雪雁、春纤等人皆在我身边服侍多年,咱们潇湘馆向来节俭,你们跟着我非但没有享受荣华富贵,反倒处处遭人刁难算计,我……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事已至此,我早已没了半分挣扎的心,只盼着此事能平平安安地过去,等到你们跟我出了府,到了安全地带,我自然会放你们自由,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实在无处可去的,等到了云南,我会给你们寻一户稳妥人家嫁了,免得再跟着我担惊受怕……”说到此,已是泪如雨下。
紫鹃和春纤哪里听得进去,一个个流着泪诅咒发誓,这辈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服侍姑娘,绝不会为了自个儿安逸,就弃姑娘而去,就是死大家也要死在一起!如此一来,主仆几人又哭作一团。
雪雁很快回来,一进门便道:“今儿好巧,章嬷嬷的儿子不当值,我一说要替姑娘出去捎口信儿,章嬷嬷就一口答应了,连姑娘给的赏金也不要,若不是我说不收着她不让他去,她才收了。如今已去给他儿子送信去了,想必很快就能出去,姑娘大可放心了。”黛玉听了,一颗极度不安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东安郡王府,少篱陪着母亲胡乱用罢晚饭,就被另一个贴身小厮常文叫走了。这常文和常武都是少篱的忠实常随,常武跟随少篱出去东游西逛之时,都是常文留下看门,顺便留意着府里的一切风吹草动,只要有异动必会飞鸽传书给少篱知晓,比如这次的提亲事件,就是常文的一大功劳。也正因他办事稳妥,是以备受少篱信任。
少篱跟着常文才出了母亲所居的嘉轩堂,常文便悄声对少篱说了几句话,少篱一听,吃了一惊,忙问:“常武人呢?”
“已经在爷的院子里候着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儿。”说完,常文便猫着腰,一溜小跑地在前边带路,少篱紧随其后。
少篱所居的世安苑内,常武已经连续灌了两大杯水,才堪堪上来这口气,一见少篱进门,忙紧跑几步来到跟前行礼,少篱摆手:“免了,赶紧说正事!”
常武忙答应一声,先把这口气喘均了,方回道:“爷走后,小的就老老实实地留下归置东西,好容易都弄妥了,突然来了一个人,口口声声要找‘少篱’少爷,我还以为又是上次那送银子的姑娘呢,谁知道竟是一个精瘦的小子,他说是受主子之命,前来给爷递一句话儿。还说事关重大,定要亲自见爷才肯说。小的无奈,就告诉他您一大早儿就走了,这会子恐怕走出二百里了,这小子没有办法,又同寺里的老和尚几次三番确认了小的的身份,才把实话给说了……”
说完,抬头看了少篱一眼。少篱嫌他罗嗦,忍不住骂了一句:“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赶紧的,拣重点说!”
常武忙答应一声,硬着头皮回道:“那小子就传了一句口信,说他家姑娘姓林,林姑娘让给爷带句话,说松岩寺已非久留之地,请速速离去,最好摘下面具,远走高飞,让人无迹可查方好。”
“完了?”少篱皱眉。
“完了。”常武咽了一口唾沫,不安道,“那小子说完,接着就下山了,说是还要赶着回京复命,并一再嘱咐小的要尽快将口信捎给爷,免得有性命之忧!”
“哈哈,想取我穆子衡的性命?那也得先问问爷的鞭子答不答应!”少篱怒极反笑,转身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凝神细思。
这姓林的姑娘没有别人,必是黛玉无疑,可自打上次分开之后,两人再无交集,她突然派人来送这么一条口信,到底什么意思?从她让人将口信送到松岩寺可以确定,她到现在仍旧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那个送信之人又如此心急火燎地赶回去,想必事情确是十万火急,而且与自己有关,甚至可以说,与自己的性命有关!
怎么,有人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她吗?!!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少篱就忍不住一惊,“腾”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一叠声地问:“常安回来了吗?”
常文急忙应道:“还没有!”又指了指天道,“这天才黑下来,常安怕也是才开始行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