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几秒，注视着斯塔克那双隐约泛着红的眼眸，认真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是他必须道歉的。
他不能眼睁睁失去巴基，但他很清楚，托尼的行为在他自己的角度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
而被道歉的托尼看着两个月前还一起称兄道弟的战友，把口袋里的手机丢给了他。
史蒂夫接过他的手机，表情有一秒变得非常茫然，然后他低头，看向了亮起的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托尼·斯塔克，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大概才四五岁的样子，背景似乎是游乐场，照片上的两个人都在很开心地笑着。
史蒂夫的指尖下意识地点在了屏幕中的小女孩儿身上。
她有着和他的恋人一样浅金色的长发，浅蓝色的大眼睛因为笑容灿烂而眯起，圆乎乎的脸蛋儿上还有着能看到痕迹的小梨涡，天真又甜蜜。
如果是维奥莱特四五岁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子的吧……
他恍惚了一秒。
而后，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又切换了一张，主角还是托尼和那个女孩儿，女孩儿似乎长大了一些，轮廓加深，隐约透着些熟悉。
一连七八张记载着温馨的照片滑过，史蒂夫只觉得这个女孩儿越成长越有些脸熟。
他从来没有过再见到维奥莱特的幻想，也从来没有找到任何一张他和维奥莱特的合照，只能靠记忆怀念。他看着托尼让他看的照片，完全不明白托尼是想让他做什么。
说起来，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儿……是拨打电话的人？
托尼看着依旧一脸正直的史蒂夫，开了口：“像个天使是吧。”
史蒂夫顺着托尼点头。
“那是我的女儿，”托尼说，“我亲手养大的姑娘。”
史蒂夫沉默地看着他，直到手中钢铁侠的手机传出声响，开始自动放出一段画面，投映在墙壁上。
这是一段有些模糊的画面，看拍摄角度，是监控录像没有错了。
起初是雪花一样的杂音，晃动了几次之后，终于出现了画面。
画面中是一间冰冷的监牢，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在，而画面中唯一的色彩，是一个女孩儿。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昏倒在地上，散乱的浅金色长发盖住了她的脸，而后有人出现屏幕中，兜头将一桶冰水浇在了她的身上。
女孩儿惊叫着苏醒，被打湿的长发垂下，露出一张隐约有些熟悉、苍白而幼嫩的脸。
史蒂夫的大脑空白了半秒钟，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那个烙刻在心底的名字脱口而出。
——“维奥莱特？”
而后，他看着无法更改的画面，看着被改造成冬日战士的巴基进入了摄像范围。他冰冷得好像真的只是一件武器，扼住了脆弱女孩儿的咽喉，像是宰杀一只稚嫩的羔羊一样，结束了她的呼吸。
无声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托尼已经是第无数次在看这段录像，依旧感到心痛难过。
他很冷静，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他知道这不是巴恩斯中士主观上的错误，尤其是在看过哈里森收藏的那么多“冬兵受难记”之后。
可他依旧愤怒。
“罗杰斯，你的朋友，那位好好活着的巴恩斯中士，他杀了我的父母，杀了我的女儿，”托尼说，“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史蒂夫有些失神。
他沉浸在视频中的死亡里，仿佛噩梦一样循环。
那不是维奥莱特，他非常清楚，维奥莱特死在二战胜利前夕，巴基还未入伍的时候就认识了二十多岁的她。视频中的女孩儿才十四五岁，她不是维奥莱特。
可她们……太像了。
他饱受心中各种折磨，饱受思念之苦。此时此刻，他竟然没听到托尼的话，他只是呢喃出他的姑娘的名字：
“维奥莱特……维……”
他这次的呢喃声，托尼听到了。
托尼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在“维奥莱特·萨恩有两个”的基础上，他油然而生一种不详的预感。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巧合，才能出现多个维奥莱特·萨恩。
“你认识她。”托尼沉静下来。
“——什么？”
“维奥莱特·萨恩，”托尼看着表情有些沉痛的史蒂夫，重复了一遍，“你认识她。”
“我不知道……”
高大健硕的史蒂夫在这一刻差一点佝偻。
他内心的正义感有些折磨他，因为他又眼睁睁地观看了一场无法被逆转的谋杀，同时杀人与被杀的双方都是他认识的。
被洗脑成冬日战士不是巴基的错，但无辜死去的女孩儿又是谁的错呢？
何况，那个年轻稚嫩的姑娘，和他的维奥莱特那么相像，让他又一次回忆起得知维奥莱特死在战场上的时候。他倾其所有，换来了世界和平，却失去了他最好的兄弟与最爱的姑娘；现在他又眼睁睁再看着一个相似到极限的姑娘在他眼前死去，他无法拯救。
他甚至无法去责怪巴基，因为他了解他的兄弟，巴基只会比他更难过，更自责。
“我……我认识维奥莱特，”他小声说，似乎是在回答问题，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没有负起责任，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想念她，但我再也不能见到她了。”
作为见多识广的钢铁侠，他一眼就从史蒂夫的表现中看到了一种他简直无法相信的情绪。
——思念、自责、与爱恋。
爱恋。
爱恋？
马克装甲瞬间上身，托尼掌心的脉冲炮对准毫无防备的史蒂夫，从装甲中传出的声音近乎在咬牙切齿：“你认识的她，是谁？”
史蒂夫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他甚至没有发现房间中的另一道呼吸属于谁，他表情有些痛苦，又有些骄傲自豪，回答了托尼的问题：“她是我的爱人。”
轰——
打起来了。
***
维奥莱特好像睡了沉沉沉沉的一觉。
但是美梦还没有做完，总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不断地吵着她，让她连睡觉都睡不好。
女孩儿的颦眉，近来才有些血色的脸蛋儿上终于有了除开空白以外的表情。
好、好吵。
这地方不是从来都没有什么人吗？谁会这么吵？
年轻的姑娘还未曾经历过什么战斗，她并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到底是怎么来的，但她终于睡不下去了。
她从长久的沉眠中苏醒，睫毛抖了抖，眼皮缓缓张开，露出一双澄澈的浅蓝色眼眸。
茫然在眼底盘踞，她的身体与意识好似还隔着一层薄雾，世界在眼中模糊，又逐渐重叠。
她看见了。
有一个紫红色皮肤额心还有着闪耀宝石的人类一样的家伙守在她旁边，看到她的苏醒，对她笑了一下，声音沉稳有磁性：“欢迎回来，维奥莱特。”
女孩儿眨眨眼，脑袋里的东西有些混乱。
发生什么了？
她不能太过仔细地思考，因为那会给她带来疼痛。她只是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轻声开口：“我……想见我爸爸。”
幻视懂了。
幻视礼貌地对维奥莱特点头，把女孩儿公主抱了起来，动作极其绅士。
他带着维奥莱特，飞了起来。
呃……为什么他能直接飞呢？因为这个房间位于顶层，那个屋顶，已经在钢铁侠和前·美国队长的“切磋”中碎了一个大洞，是幻视护着，才没有让维奥莱特在醒来之前先被废墟埋下。
维奥莱特有些紧张。
当幻视升空的时候，她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而后再看他一眼，腼腆地笑笑：“不、不好意思。”
“抓稳。”
维奥莱特沐浴在了星光下。
她飞到了半空中，抬头看了一眼美妙的夜空，容易满足的女孩儿便轻轻笑了出来，唇畔的小梨涡盛满温柔与欢欣。
她的声音甜甜的：“谢谢你，先生。”
幻视源自贾维斯，他天然对维奥莱特有着一定的好感，他很认真：“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我是幻视。”
维奥莱特点头，但她的视线立刻被不远的前方吸引住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能看得那么清晰，听得那么清楚。她瞪着眼，看向下面打斗激烈的三个人。
一个金红色的奇怪家伙，像是机器人一样；一个黑乎乎的家伙，几乎没有露脸；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家伙，黑灰色的手臂中还有着些金色夹杂，本来以为是衣服骚包，再一看，原来是金属胳膊。
说起来……左手臂是金属的，和詹姆斯好像呢。也不知道詹姆斯怎么样的了。
维奥莱特的记忆一点点回归。她好像之前是被关在房间里，爸爸不让她出去。后来……后来怎么了来着？
女孩儿没有想起来，她继续看这三个人肉搏。
准确来说，是金红色像是机器人的那个家伙单方面用拳脚暴揍剩下的两位，那两个倒也没有乖乖挨揍，但没有回过手，只是互相帮助，让他们两个被机器人暴揍的时候没有那么惨。
哇，还是有点惨哦，维奥莱特看到了血。
小姑娘吓得瑟缩了一下，但她还在半空中，避无可避，连对幻视说“我们还是回去吧”的勇气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