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番话说得很是合适,换着旁人说,便会有一些轻浮之气,他来说,就是正正经经的。抬了自个儿的东西,还全了张凌烟的面子。
张凌烟反倒觉得自己若是发了火,那就是自个儿小肚鸡肠,不近人情了。一时间脸上表情交错闪现,可把张启山看得心里直乐。
最后,又是张凌烟败下阵来。
她撇着嘴哼了一声就往外头走去,到了张启山的身边,她偏偏不走旁边那宽敞的地儿,非要撞着张启山的肩膀过去,他见着张凌烟卯足了劲儿,也是害怕她再把自己弄摔了,便松了力气往旁边让了让,张凌烟得意的就撞了过去。
张凌烟肩膀上的骨头狠狠地磕在了张启山的手臂上,他只觉得一阵痛意,不由的咧了咧嘴。
看着张凌烟单薄瘦削的身影,不由的在心里头叹了一声。
她也真是瘦。
张启山在张凌烟的身后问道:“字画都不要了吗?”还嫌不够热闹一般。张凌烟刚走到门口,听到这么一句话,脚下差点一滑,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自个儿留着吧!”就择路而逃了。
张启山见着张凌烟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便来到了书桌前,悠然的铺开一张宣纸,取下了张凌烟方才用过的毛笔,但并未急着蘸取墨汁。
他眼中的戏谑迅速消散,连带着嘴角挂着的笑也淡了下来。
又恢复了原本的一张冷脸。
他擎着笔杆,平放在砚中顺了几顺,便微微矮身,深吸一口气,在纸上落了笔,不同于往日的苍劲大字儿,这次笔尖离了纸后,硕大的一张纸上,只有中间的一行蝇头小楷。
张凌烟。
张启山若有所思的看着纸上的名字,笔头再一次落下,一圈一圈的将这个名字反复的圈了起来,直至最后,笔头一歪,一笔浓墨盖过,名字消失了。只在纸上余下了一道长长的墨迹。
他这才将毛笔投进了洗笔筒里,把这张纸拿了起来,迎着光深深的看了一眼,就揉作一团丢在了桌上。
张启山本就是个薄情寡淡的人,特别是对女人,在长沙立足的这么些年,城中人皆知张大佛爷年轻有为,英俊洒脱,但也知晓他不似二爷年轻时那般,有关张启山的传闻中,没有风流韵事,雪月风花,只有杀伐决断,铁面无私。
何故这样的一个人,就能独独对张凌烟这般温情。
如若许多人对张凌烟怀着的是怜惜疼爱之情,那么张启山就是截然不同的,在他的眼里,张凌烟就是一把未经打磨的好刀。
张凌烟生来最不喜别人的怜悯,那么张启山的这种平常对待实则已经有意无意的撞进了她的心里,换做旁人这般戏弄她,张凌烟早就可以扼住他的脖子听他求饶,又何必处处受着他的气,干瞪着眼却毫无动作呢。
张凌烟是不承认自己心里对张启山的这种不同的,而张启山,也从未动摇过自己的决定。
在他计划生成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最重要达成怎样的结果。他很是冷静的去设计完成每一件事,就是为了尽可能的去拉近张凌烟,最好是能彻彻底底的去了解她,能洞察他的内心,剖析她的思想。
一把刀,还是很有灵性的刀,如若不能完全控制住,怎能保证不会有一天它把利刃对向了握着它的主人呢?
张启山不会因为张凌烟的过往,年纪,性别而去有丝毫的迟疑,他找了这么久,才发现了她,张凌烟注定要在这长沙城里搅弄风云。
他也不是不知道,一旦将张凌烟引上了这条路,她将会面对什么,经历什么,失去什么。
他都知道,但他不能去多想。
他还是怕自己会犹豫的。
所以,现在对她的好,目的是不单纯的,但里面的真情,都是真真切切的。
要说一丁点儿也不愧疚,也是不大可能的,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坎的。
毕竟这样一个眉眼清冽的孩子,她本有机会抛却过往,重新开始生活,她也能找到自己的归宿,幸福的生活,安然度过一生。
若硬要找出些缘由来,只能说她生错了时代,来错了地方。
明明生了一张老天极为眷顾的脸,但老天,却好像把她给忘记了。
张启山对自己是自信极了的,自恃控力更甚常人,却不知情若能自持,世上也不会这么多的痴男怨女,风流情债了。
唱戏的人在戏台子上呆久了,想要把戏给唱好了,也是要入戏的。
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就已将自己的命运和张凌烟的搅弄在了一起,越是想要摆脱,越是纠缠得紧。
张凌烟技艺了得,但在为人处事上还是看得浅薄的,特别是涉及到这一个“情”字,更是难得糊涂。她自然的觉得张启山待自己是不同的,但看不清他柔情背后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她快步走出书房,急速的走了好一段路,觉着应该是把张启山给甩开了,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了步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触手便是滚烫滚烫的。张凌烟已不敢想自己的脸是有多红, 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是狼狈。
越发责怪起自己的不争气了,怎么每每对着张启山,就是狠不起来,更别说出手对他如何了。
张凌烟深知在想张启山是不是就吃准了她不会出手,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
可是她就是狠不起来啊,张凌烟自己也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是被张启山迷了心窍,还是被他巴掌后的甜枣给收买了,张凌烟对着张启山,就是莫名的气矮一截。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对着张启山与对着张起灵的感觉是不同的,很是不同的,究竟有何不一样,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张起灵若是冰,那张启山就是火,一个寒冷至极,一个炙热无比。
一种姓氏,一个家族,冥冥之中就牵住了三个人的命运,无形之中似有一双手,让这三段命运纠葛在一期,彼此之间再也分不开来。
当张凌烟跟张副官做别后,正要上车,一个小兵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手上还提着东西,跟张副官耳语了几句,张凌烟就被叫住了。
张副官将手里的那包东西递到了张凌烟的跟前,她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张启山让买回来的那另一包的桂花糕嘛。
张副官对着张凌烟说道:“凌烟小姐,佛爷嘱咐让您把这一包糕点带回去,说知道您爱吃这个。”张凌烟接过,心里是有些小窃喜的,脸上也旋起了一个梨涡。
她这也明白了为何张启山买了两包桂花糕却一口也没吃,其实这就是特意为自己买的,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张凌烟的头脑,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张启山是怎么想到偏偏在这家铺子买糕点的。
本来她还奇怪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子嗜甜,原来并不是留他自己吃的。
“替我谢谢你们家佛爷,那这便告辞了,留步。”张凌烟说完便上了车,对着车窗外的张副官点了点头,算作告别了。
在这之后,张凌烟去买了好几次的桂花糕,但尝到嘴里皆是失望的,总觉得味道差了些,少了什么东西似的,就是不如张启山买的那一次的好。
折腾了好几回,她便也死了心,不再去买了,只是时时都能回味起张启山赠的桂花糕的味道。
每每一回想,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总会闯进张凌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要去见爱豆了!敲开森!
所以最近更甜的多一些!
希望你们喜欢!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本来堂口的风吹草动就传得飞快,再加上这一次还惊动了张大佛爷,更是惹人注目。所以,很快地,张凌烟这三个字就传遍了长沙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了人人茶余饭后的谈点。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二爷府上的这位凌烟小姐,虽是桃花面容,心可是玫瑰带着刺儿一般,手脚上的功夫更是厉害得很,一把匕首抛得极精准,真真的冷面美人儿。
二月红这几日虽歇在府上,但这些传闻听得倒是不少,就连家里的下人都在偷偷议论着这些。
早饭桌上,碍着丫头在,二月红就只字未提,沉默的喝着粥。张凌烟倒是心情好得很,同丫头挨着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谈着最近的一些新鲜东西。
丫头讲着讲着就想起来了一件事儿,于是问道:“凌烟,我最近听伙计说你总是去买永宁街上那家的桂花糕,是很喜欢吃吗?”
张凌烟彼时正在喝着粥,刚从碗中舀起的勺子顿在了碗口上方,脸上的思虑一闪而过,她笑着说道:“总是路过,闻着味儿挺不错,就买了几回,口调的还挺适合。”
“下次若还要买,就跟采办的伙计说一声,现在外面乱,一个姑娘家独自跑那么远,我不放心。”丫头哀叹了一声,嘱咐道。
张凌烟虽心里明白自己是不会再去买了,但还是点了点头,让丫头放心。
早餐刚吃到一半,本来精神头很足的丫头突然就有些乏力,一时间有些撑不住差点晕过去。张凌烟吓了一跳,赶忙差丫鬟去请大夫,刚想着再叫两个小丫鬟来把丫头扶回房里,就见着二月红离开了座位,一把横抱起丫头。
丫头神智还是清楚的,面上有些羞怯,挣扎了两下,二月红的手又收紧了些,对着丫头说:“别乱动,会掉下来的。”她出声提醒道:“二爷,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