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荆州是想与韩遂马腾那些虎狼之辈握手言和,还是想与益州之地的刘璋交好?”曹初的神色一片清明。
刘表哂笑道:“刘益州再不济也是汉室宗亲,司空却连破我宛、穰,夺了半个南阳郡,这便是你所说的诚意?”
曹初早在说完上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始迅速组织语言,笑道:“刘荆州难道不知‘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如今袁绍新败,司空欲与您为善,故才遣我来此地。”
刘表眯了眼睛。
他身边的蔡瑁对曹初问道:“讲和容易,却不知曹司空为何要与荆州讲和?”
这看似是在质问曹初,实际上却是在提醒曹初该抛出诚意了。
刘表点头。
说讲和就讲和,把他当小孩子哄呢!
曹初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酒,把话语主动权抢回来:“我听闻交州牧张津因部下叛变而死,却不知陛下欲派何人再赴任交州了。”
前交州牧张津是和曹操关系好没错,并且连年骚扰刘表治下荆州的边境,但他现在已经被部下杀死了。
令曹初惊讶的是杀死张津的并不是历史上把他干掉的区景。
张津平日里苛待部下,还特别迷信,这回杀死他的就是其中的一个下属。
而交州牧一死,交州的归属就成了问题。
现在有三方势力对交州渗透,一方是曹操间接通过张津对交州掌控,一方是刘表仗着自己和交州离得近对交州的渗透,还有一方则是交州当地的士族。
对交州掌控最稳的自然是交州当地的大族,其中风头正盛的名为士燮,若刘表想要交州必然首先就要跟他争抢,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嘛。
刘表和孙权的地盘都与交州接壤,这个年代的交州并不富庶,但它的位置却非常微妙。
若孙权得了交州,他的势力就会对刘表的荆州自东南面形成包围之势,若刘表得了交州,他的势力也会对孙权呈包围之势。
刘表当然想要交州。
孙权虽然顾虑到刘表得了交州之后形成的地域优势,但因为交州士族和江东还未稳定的缘故,暂时没有采取措施。
所以现在刘表面临的问题就是朝廷的态度以及交州当地士族的反对。
刘表隔壁的益州刘璋也始终默默当着一个吃瓜群众。
士燮在交州的势力根深蒂固,刘表又想要空降,许都这边自然乐得看他们争来争去。
“陛下”这两个字一出,刘表举着酒樽的手顿了顿。
不要脸!
谁不知道现在朝廷的文书都是曹操的授意,现在怎么倒跟他扯起皇帝来了?
但刘表一向以汉室宗亲自居,曹初既然扯出了皇帝这面大旗,刘表为了面子必然没有装聋作哑的道理。
刘表缓缓道:“自当为陛下分忧。”
曹初叹了口气:“交州士族势大,不知何人能往。”
刘表非常配合:“零陵赖恭可堪此任。”
本来就是互利的事情,刘表觉得自己不应下才是傻子。
谁知曹初却开始跟他唱反调了,摇头道:“赖恭……恐怕不妥啊。”
刘表疑惑:“有何不妥?”
他特地选了这么个不招眼的人出来呀。
“听闻赖恭与苍梧太守不和,若遣他去交州,那苍梧太守素来无脑冲动,必然会驱逐他。”曹初镇定道。
刘表顿了顿,笑道:“如此,我当另遣人过去。”
虽然对曹初毫不客气地说自己下属无脑冲懂的言辞有些不满,但看在眼前利益的份上,刘表到底还是忍了这口气。
曹初借着掩面饮酒之时瞄了一眼刘表的神情。
真能忍啊。
事情既然已经谈拢,曹初就没了继续跟刘表唠嗑的兴致,寻了个借口回到官邸。
还有其他的事情没做完。
她当着侍人的面上前把窗关好,与此同时又迅速往缝里塞了张纸。
竹简和绢帛太容易被发现,纸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做完这些之前就与蔡氏约定好的事情,曹初才放下心来。
……
另一边。
诸葛亮问道:“州平先前的住所还在,可是要来此长住?”
崔钧拱手,歉意道:“子劭出使荆州,我来时曾与她一道,去时也欲与她一道。”
诸葛亮登时觉得手里头的图纸变得哇凉哇凉的。
“先生,外面有人来找崔先生啦!”小童跑过来。
崔钧率先去了外面。
诸葛亮理了理剩下的图纸,随即跟上。
他缓步走出里间,刚想问是何人来访,却望见友人崔钧的身后探出了个脑袋。
只见曹初笑得一脸灿烂:“哟,诸葛先生,好巧啊。”
诸葛亮:“……”
她都顺着崔钧摸到他家门口了能不巧吗。
他拱手道:“不知女郎来此有何贵干?”
曹初还礼,解释道:“马车快上路了,我与州平同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崔钧握着诸葛亮的手不舍道:“多谢孔明相助,日后但凡有我帮得上的,孔明尽管来许都找人便是!”
诸葛亮一顿,笑道:“州平毋需如此。”
他一点都不想去许都找人!
二人不舍了半天,最终还是互相道别了。
崔钧一步三回头:“后会有期!”
诸葛亮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小童好奇地探着脑袋,问道:“崔先生这么快就要走了呀?”
诸葛亮点头:“州平此番与曹子劭同行。”
小童捂住嘴:“啊!姓曹诶!那要不要搬家呀?”
诸葛亮此时到底年纪不大,扭头赌气道:“不搬了。”
谁怕谁啊!
小童犹豫:“可是……”
诸葛亮低头看他:“嗯?”
小童揉揉眼睛,掰着手指道:“张仲景先生,庞士元先生,崔州平先生,徐元直先生,石广元先生,孟公威先生,还有木牛和流马……”
诸葛亮:“……”
小童一拍大腿:“哦!还有先前来拜访您的那位,说是汉室宗亲的刘使君!”
司马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拍拍诸葛亮的肩膀,宽慰道:“友人散尽还复来。”
诸葛亮循声望去,瞧见来人的目光饱含心疼,只是司马徽嘴角不自然的一抽暴露了他在憋笑的事实。
微风拂过,诸葛亮手中扇子上的羽毛开始蔫哒哒了。
司马徽到底还是很有节操的,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歉意道:“我是来帮孔明……搬家的。”
诸葛亮:“……亮多谢水镜先生。”
……
一路上崔钧都在沉迷图纸的研究。
曹初望着那两张图纸:“木牛流马。”
崔钧点头:“此物若是用于运粮再好不过,且能在崎岖之地行动自如。”
曹初思忖,提出了一个想法:“许都有霹雳车,也就是投石器,只是太过笨重、极难搬运,不知此物可否抄录一份送去给工匠,瞧瞧能不能改进一下用于运送投石器?”
崔钧点头:“这是自然。”
……
许都。
曹初方才给完工匠图纸,准备回去见曹操。
她路过医馆,却偶然间听到了华佗的声音:“郭祭酒服了一年的药,是该换方子了。”
曹初顿住脚步,悄悄往门口靠近。
这是要换药了?
华佗顾虑道:“祭酒的身子本就不适合随军,行军路途颠簸,瘟疫也是常事,若要执意随军……”
“元化但说无妨。”郭嘉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
“祭酒看似无病无灾,平日里却常有疲乏之感,我说的可对?”华佗问道。
门外,曹初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郭嘉望了一眼自己的桡侧,答道:“的确如此。”
华佗继续道:“这便是病了……”
接着华佗又叨叨了一堆,全被躲在外面的曹初听了个真切。
大意就是郭嘉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病痛,但身体状况很危险。若一直随军出征就是在消耗身体、并且加重这个危险。
只要有个导.火索,诸如军中出现疫病或者遇到极恶劣的气候,一旦染上病必将病来如山倒,绝对会比其他生病的人严重得多,若能撑过去算运气好,若是撑不过去就只能认命。
曹初的呼吸骤然一滞,按着门框的手指发白。
郭嘉用扇骨轻点手心:“身家性命都寄于运气,可不是一桩好事。”
华佗劝道:“祭酒如果不次次随军而是留在许都调养,倒是能避免这桩祸事。”
谁知郭嘉却笑出了声,折扇一开,颇有些风轻云淡的意味:“元化说笑了,如此一来,我与废人何异?”
华佗见他不肯,叹气道:“我方才唤了人煎药,祭酒喝了再走罢。”
说完,他提着小箱子匆匆离去,甚至没看见门口的曹初。
“子劭怎会在此处?”随着门的打开,郭嘉注意到了曹初的身影。
曹初还没从华佗的话里面反应过来,怔愣片刻才道:“听说这回换的药很苦,我来给你试试。”
说罢,她探出手想取还冒着热气的药碗。
郭嘉止住她的动作,温声道:“既知苦,那便不要试了。”
曹初抿唇,抬眸专注望着他,却始终说不出让他不要随军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