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也算是母亲的略施薄惩了，杨枝只能皱着脸先应了，度过这个坑、往后再图谋改良口味的事吧。
忠叔也终于接收好谢礼，领着香菱进来请安了。杨枝对于两页礼单，只是接过来就放到了一边。这个还是等明日，再对照着实物，去整理再安排好了。
只见那个香菱，下身穿着墨绿色的细棉布百褶长裙，上身是葱青短衫。衬得她嫩白的肌肤，越发的干净。
在橘黄的烛火下莹莹孑立，打眼望去就是一个虽然有些单薄。也不过才十岁出头的样子，但是看起来已经知道，这会是个很漂亮乖巧的女孩子。
她微微垂着脑袋，停在忠叔身后两步之外。
先给厅中的众人行礼问了好，才有些怯怯的说道：
“多谢夫人收留！我往后会尽心侍候的。”
杨枝知道她之前，还是宝钗身边的丫鬟，此时自然也还是以丫鬟自视。想必心里也只不过当是，又被转卖了一回吧。
杨枝就先是轻言温声，去问她说道：
“你可对自己的姓名、出生之所，还有什么印象。我们也不是为了买你做丫鬟的，若你还记得什么。自然会为你寻了血脉至亲，倒比在哪里安置都强些的。”
香菱只一味摇头，又说：
“我有记忆以来连名字都没有，那拐子只喊我丫头。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给人介绍我，我听了才知道我今年应该是十三了的。倒是薛家小姐，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香菱的。”
杨枝也不再多问，只告诉她说：
“想来你也知道了，这回薛家送你出来，连你的嫁妆往后的月例也是都准备好了的。你也是个聪慧的女孩，也必是能猜到这是为了什么。但是往后你更要开开心心的过下去，我们收留你只是作为我女儿的伴读，往后你们一起玩、一起读书。”
顿了一下，还是说道：“若是没什么门路找到你亲人，日后你到了年纪，可以找我来做主。有什么注意、也可以早些来告诉我，你的身契明日就会派人给你消了的。”
香菱怔怔点了头，忽然不自觉落下两串泪珠。
她也不去抹，只愣愣的抬首望过去，死死盯着杨枝。见她确实说的是真的，也没有丝毫反悔的意图。
对于今天这好似梦幻的半天，终于有了些早已迫不及待的酸涩流了下来。无论如何她还是有了，不但有自由之身还有了安置之所，她还再有什么可求的呢。
杨枝看她回过神草草抹了两把脸，立马跪下拜谢，又带着娇憨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杨枝赶紧把她扶了起来，才命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先领她去洗漱安置了。
黛玉有些不满的说道：
“我可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什么玩伴的。母亲安排她做点别的，还能学些谋生的手段吧！，她也实在看不出什么机灵聪慧的样子。母亲拿别的名头安置她吧，好不好么？”
不过她也只是因为这个，在嘴上抱怨下而已。才说完这个，又忽然想起别的，也就直接转了话题问道：
“不是说薛家的那个傻儿子，是仗势欺人有人命在身的吗？怎么又送来个小丫头的，看你们说的也正是很有些关系的呢！”
林母之前倒是听她说过一嘴，什么引起争端的丫头，但是也不知道前因后果的。
不由拿眼去觑视她，杨枝也自然没什么可隐瞒的。虽然天色也不早了，所以她才打算见完香菱以后就先打发大家休息，第二天再说也不迟的。
此刻见大家是在都有些好奇，赶紧三言两语，简单把香菱被拐子养大，后来又一人卖了两家。种种遭遇大概说了下，才边感叹边嘱咐道：
“她这一生的不幸，皆由外人而起。不但是那些拐子的猖獗和罪孽，也有薛蟠那类二世祖的无法无天，好好的女儿家也成了商品货物。想必当初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却落到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什么选择、尊严，倒成了奢念。唉！你们出门可都要记好带足了人手，那些意外冲突甚至暗算，都是防不胜防的！什么身外之物也都是，没有你们的安危、尤其是永远平平安安重要的！”
林父摸着短须，点头说道：“你自己也务必谨记住才好！”
林母也是附和叮嘱完了之后，才说道：“那这孩子，也真是怪可怜的。若是没有你今日这一出，怕还是命运莫测的呀！”
又稍微多说了几句这才各自回房安置了。
林海也伴着杨枝回房间了，走着说道：“这薛家这样轻易就相信你了，而且处理的还这么快，倒也是这香菱的缘法了。”
杨枝笑着挽住他的胳膊，继续前行道：
“都说当局者迷，这有人点醒了，谁还能不顾自己的身家财产还有性命、继续糊涂着过下去么？而且又不是我要凑上去要挑拨的，他们自己拼凑出来的事实、还有哪个不能深信的？反正又不是什么坏事，这回就随他们吧！”
两人闲聊着，自回去洗漱安寝了不提。
翌日一大早，林海先安排人，捧着他的帖子，去将那荒山买了下来才去上职了。
第87章 第84章
香菱也早早用了饭后，就跑来眼巴巴的候着了。
看黛玉在那白纸上，勾勾画画、写写抹抹的，忍不住问道：
“小姐，这是在写什么？又是字又是画的，但好似也并不是画作的。”
黛玉看她正盯着那图纸目不转睛呢，也就笑道：
“你叫我黛玉就好，这个是我们打算建的一所书馆的图纸。等建好了以后，咱们就可以一起去上学了！”
香菱瞪大了眼睛，惊奇的说道：
“女孩子也可以上私塾吗？我没听薛家小姐提过呀，贾家的几位姑娘，也只是在家请了先生。教些诗书、女红之类的，咱们学馆也是这样吗？”
“也是有的，不过是琴棋书画、四书五经，要凭你爱好和擅长捡来学就可以的。咱们姑苏多着呢，不过是上京城里，听说是家学很多。所以都也没什么女子学馆，再过来能再建起来、这种对外收学生的书院了。”
边说着，黛玉还偶尔继续勾画几笔，并没有细细描绘，而只是大概先写上了这片留作什么功用。
香菱歪着头，伸长了脑袋靠近去瞧，嘴上还不忘疑惑的问道：
“可是小姐已经说了，这里是这样的情况。咱们家学馆办起来了，不是也会没有人去上学的吗？”
黛玉正执笔的手一翻，用笔冠先轻轻在她额头点了一下，才一本正经的说道：
“娘亲不是都说了么，你往后可不是侍候人的丫头了。薛家给你带的钱，养十个你也养得的，你是个客人的大可不必如此了。你再叫错一次，我可就把笔冠换成笔端啦！”
香菱不但不恼，还笑嘻嘻的说道：
“那到时候可以请黛玉换成朱砂的吗？这样就会认不出来啦！”
黛玉听着，倒是忽然若有所思的端详了起来，说道：
“你这胭脂记想来是天生的，这么巧的位置必然是也少见的。那拐子虽带着你必不是守在原地的，但也未必可能是跑到太远去的。无论如何从那附近的衙门开始，再到姑苏这一带多打听，那些寻找走失过的女童中可有你这个特点，还是有很大几率找到你亲人的！”
那边香菱一怔，反而呆呆的没有声音了。
新主人家很好，虽然坚持说她只算是玩伴，但是她真的觉着一切都是很好很好，像是忽然间降临的美梦了一样。
曾经她也以为解脱了，但是还是没抵挡过老天的捉弄。
她本来就是野草，不需要别人的精心照料、对待，也享受不了的。也反抗不了别人的践踏、甚至直接拔走了扔在自家脚下。
但是只要给她一点土壤，她就能照样汲取那风霜雨露，维持自己的生命。享受那些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就仿佛是野外自由的味道了，能继续这样活着过每一天就已经是她仅剩的期望了。
什么父母亲人，早就已经是即陌生又无谓的称呼了。
从她在拐子身边的时候开始，到那之后也遇到了的形形色色的人，大家都在问她还记得那些过去和亲人吗？
可她自己早从记忆里，那被掀起来的那微弱的奢望，到现在的早已麻木了。
在察觉到，黛玉小姐这回是真的要行动，也有很大的可能真的给她找到亲人的时候。
香菱此刻的第一反应、是惧怕，她是打心里觉着现在这样继续保持下去、就已经是很满足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