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薛王氏忽然提起,在结合之前和尚送金锁时说过的话,目的是什么也就不用再说得更明白了。
宝钗心下有些腻味,可是也不敢明着反驳母亲的意思,只好让柳五儿从妆奁里拿出那块金灿灿的锁,挂在项圈上戴在胸前。
薛王氏盯着这块金锁,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我的儿,妈知道,你以后肯定是个有大造化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88章 莺儿(9)
现如今,薛王氏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她是更看好贾家这门亲事了。
果然, 不出几日, 柳五儿在贾府内就听到一股新流传起来的闲言碎语:听说薛家大姑娘幼时被一位老神仙赠了一块金锁, 那老神仙还说,这金锁日后要捡个有玉的配成一对儿才成呐。
这流言柳五儿听在耳朵里, 自然觉得可笑至极:这金锁到底是什么来历,薛家人哪有不知道的?不过是宝钗小时候跟着家人去禅院上香祈福的时候有个禅院住持送了两句吉利话罢了,回家后薛老爷就名人把这两句话打刻在一块金锁上, 让女儿戴在胸前, 取一个吉祥的好意头。
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 全府上下无人不知,就连那块玉上自带的那八个字, 也早就已经传遍了众人的耳朵。若说有机缘, 那也是那位住持送给宝钗的那两句吉利话也恰巧是八个字, 而且和那块玉上的八个字隐隐相应罢了。
宝钗也是因为这个, 借住在贾家的时候,才几乎从来都不把这块金锁戴在身上。而现在薛王氏明确要求宝钗要每天都戴着金锁, 贾府内忽然又流传起了这样的话, 其目的为何也就不用多说了。
很快, 宫里又传出新消息,说皇帝和太后怜惜宫妃与父母骨肉分离,开恩降谕, 凡在京城有重宇别院之家,可启请宫妃回府省亲。据说这旨意一下, 就有不少家在京城的宫妃娘家或立即动工重修院宇,或盘算着另行置地——已经热火朝天地忙活上了,这样热闹长脸的事,贾家自然不会不凑,已经动员起了全家上下,就连刚刚护送黛玉归来的贾琏,刚进家门就被几位老爷叫过去商量盖省亲别墅的事了。
而“动员全家上下”,指的不仅仅是贾家的上上下下,还包括了正借住在贾家偏院内的薛家。贾家盖省亲别墅的事情一确定,薛王氏就私下给王夫人送了几万两银子的银票,又差人从薛家的库房里抬出十几箱绸缎布匹、玩器摆设送给王夫人,还许诺等来年开春,薛家将动用自己家的老关系,为贾府提供不少便宜树苗,装点新园子。
这件事可以说从头到尾都是薛王氏一个人自把自为,时候才告诉给两个儿女知道。薛蟠在钱财上向来是不用心的,他自己都是有多少花多少,对于母亲的行为,也没有什么置喙的资格。宝钗却着实有些心疼,当着薛王氏的面虽然不好表露什么,私下里和柳五儿闲谈的时候,却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对这件事的不满。
“妈也真是的,那些东西虽不值什么,放在库里也是白搁着,但是——扔到水里还能听见个响儿呢,这么着给了人,人家也不一定念你的好,真是何苦来?更不用说那些银子,我看也是白扔进去了。”
宝钗已然这样说了,柳五儿也只能往好的方向规劝,“太太也是一心为了姑娘,姑娘若是心疼,就只当积福行善——再说,姨太太家盖省亲别墅,也是为了娘娘,若是小选的时候,娘娘能帮姑娘说两句话,说不定就事半功倍了呢。”
小选,是宝钗最心心念念的一件大事,柳五儿这话可谓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着实让她感到了一点安慰。宝钗瞬间就平静下来,支着腮,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眉眼间渐渐染上一股笑意。
***
因为忙着盖省亲别墅,这个正月贾家人就过得有些忙乱敷衍,只在除夕和初一祭祖这两日正经庆祝了一下,就又重新把精力放在了盖园子的事上。
贾珍、贾琏、贾蓉等人各有事忙,薛蟠平日出门打马游街的时候就少了玩伴,但是他又是在家闲不住的性子,总要出门惹出些事情才肯罢休。这日薛蟠又带着几个小厮家丁出门闲逛,回来的时候却兴冲冲地,直拉着一个人就进了内院,把内院的管事丫鬟们唬了一跳,连忙跑进来回禀给薛王氏。
薛王氏刚从荣国府正房王夫人处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外出串门时穿的大衣裳,这下也不用再换了,穿戴齐整地反身出了里间,只坐在堂屋内等着。
宝钗房里的丫鬟也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纷纷严阵以待,生怕薛蟠带来的人进来冲撞了宝钗。宝钗自己倒是更为淡定,吩咐丫鬟们垂下玻璃窗前的帘子,只在炕上坐着看书。柳五儿吩咐文杏在屋内好生照管着姑娘,自己却站在堂屋和西边套间之间的门框处。
屋内众人刚准备好,薛蟠就拉着身后的人大步迈进了正房的门,“妈,你看谁来了。”
薛王氏原本蹙着眉头,正准备呵斥儿子几句,但是在看清儿子身后的人后,却立即换上了一脸热络的笑容,“原来是柳公子,快坐……同寿,倒茶来!”
柳五儿见到来人的时候,也不自觉地怔了一下,随即从心底泛起一阵狂喜,却还要硬生生地抑制住自己,不能在脸上露出喜色来,不然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什么闲话,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拜见伯母。”柳湘莲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起身的时候,眼角余光往边上一扫,柳五儿明确地感受到,他已经看到自己了。
薛蟠走过去一把拉起柳湘莲,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扭头朝薛王氏道:“妈,我今天出门去朝明楼喝茶,一眼就看到柳兄弟坐在窗边喝茶,这可不是就赶上了?不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呢。”又扭头责怪柳湘莲,“柳兄弟,你在京城,怎么也不过来找我?可见是没把我真的当做兄弟。”
“大哥误会小弟了。”柳湘莲连忙摆着手解释,“小弟机缘巧合结识了北静王爷,现在就在为他做事,前两年一直没在京城里呆着,多数时间都在西北、西南一带徘徊,昨儿刚回京,今天就遇见大哥了。”
这话像是解释给薛家母子听的,又像是解释给柳五儿听的——无论柳湘莲的本意有没有向自己解释的意思,总之柳五儿听了他的话后,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柳湘莲一直没有给自己传递消息。
“柳公子在为北静王爷做事?”薛王氏眉头一挑,一下就抓住了柳湘莲话语中的重点,“我有个外甥,就是荣国府二房的儿子宝玉,前阵子也有幸结识了北静王爷,听我那姐姐说,北静王爷为人最是和善,很看重我那外甥呢。”
“哦,伯母说的是荣国府的宝二爷吧。”柳湘莲哂然一笑,舒展着眉毛,更添几分洒脱之感,“王爷也和我提过,说荣国府的宝二爷面容清朗,言吐有致,又喜好老庄,虽生在官贵之家,却半点不染凡尘浊气——王爷很喜欢招他过来一起说话。只是,若说办差嘛……”他话音一顿,虽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意犹未尽的尾音已然昭显了一切。
薛王氏原本满腔热情,只盼着打听出一些宝玉在北静王爷面前得脸的事,好凭此说服女儿看到宝玉的好,不要再一心想着进宫的事。没想到柳湘莲转述出来的,北静王爷虽然对宝玉评价甚高,却并不是真的看重他,只拿宝玉当一个玩伴,当下自己就有些讪讪的,半晌才找到话语替外甥辩解,“宝玉年纪还小呢,等再过几年,必然更有出息。”
柳湘莲自然不好反驳这话,只点头敷衍着表示认同,就扯开了话题。他看了看屋内的装饰摆设,故意在脸上露出不解之色,“薛伯母和大哥为何一直住在贾家?”
“还不是为了我妹子的事。”不待薛姨妈开口,薛蟠就抢先回答,“谁想得到,在贾家白住了两年,小选却被暂时搁置了,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才好。”
“原来是为了这事。”柳湘莲抬起眼皮,视线轻轻从柳五儿身上略过,意有所指,“想必,薛伯母这一年里没少为了这件事费心吧?”
“那可不。”薛蟠翻了个白眼,又抢着回答,“我妈天天让我去打听这事——但是我能去哪里打听?偶尔见到几个户部的小官,这些事又不归他们管,他们也不知道呀……对了,柳兄弟,你不是在北静王爷身边做事?王爷总该知道些内幕消息吧?”
“这事小弟还真的听说过一些。”柳湘莲忍着笑,瞥了柳五儿一眼,柳五儿的脸上早就露出了热切的神色,她自己却还没有察觉。“之前因为先皇的事,小选的事确实被暂时搁置了。但是新皇登基,以前东宫时的太子身边的侍奉的人本就不多,先下后宫空虚,除皇后外,后宫之中有名有号的妃嫔不过寥寥几人——我昨儿听王爷说,皇后已经奏请太后和皇上,准备一开春就从公候权贵家中采选宫娥,小选的事也要重提。薛伯母和大哥尽可放心,现在宫里正是缺人的时候,这事不会不了了之的。”
柳湘莲的这番话,可谓是给薛王氏吃了一颗定心丸,柳五儿观察到,薛王氏在听了柳湘莲的话后,眼中神色几番变幻,在归于平静之前,已经又重新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