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在王夫人的上房里侍候,柳五儿整天都提心吊胆地,王夫人几次问她话,她都回答得小心翼翼,生怕王夫人听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好在王夫人最近是真没什么心思注意丫鬟,对她的回答也都还满意——这几天宝玉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几个丫鬟在一边也就是看着,不是帮他擦擦脸上的口水之类的,也实在是没什么犯错误的机会。
而几次问话下来,王夫人还记住了晴雯,甚至对她也有了些许满意,称赞她“很用心”。搞得柳五儿心下都疑惑起来:看样子王夫人对晴雯态度还挺好的啊,为什么后面又亲自出面把她赶出去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把视线转到了袭人身上,发现袭人也正在看自己,连忙笑了笑,低下头收回了目光。
等到宝玉大好了,又由几个力壮的媳妇抬着搬回了怡红院,三个大丫鬟也都跟着回来了,连着看屋子的茜雪,四个大丫鬟都得了不少赏赐。
不过宝玉现在只是有了精神而已,并不是真的好了,几个大丫鬟还需要轮流守夜,跟前离不开人。直等到又过了十天之后,才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宝玉身体一好,柳五儿就给自己放了个假,之后的几日也很少到宝玉跟前当差了,每天就窝在后面自己的屋子里做针凿,倒也生活平顺。
眼看着过了清明,展眼又到了端阳,这日外面下雨,大家都站在院子里面看雨玩,袭人今日心情好,也和大家一起在游廊内嬉笑。忽然听到有人大力拍门,几个丫鬟调侃了几句,袭人就自己过去开门了。
没想到刚把门开了一条缝,宝玉就直推门进来,没好声气地一脚揣在袭人的肋骨处,想来是真的生气了。
袭人被踹倒在地上,疼得顿时哭了出来。柳五儿正坐在游廊里绣花,一眼看到袭人挨了窝心脚,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过去搀扶。宝玉脸上也闪过几抹悔意,还是袭人见了,强笑着安慰他,“不妨事,就是一时吓着了,并不太疼。”
众人见袭人被宝玉踢了,也顿时不敢再高声玩笑。今天刚好是梨香院内的小戏子们休息的日子,她们趁着空进来大观园里玩耍,有一、两个此时正巧就在怡红院内作客。现在却有些吓着了,只因为还下着大雨,这才不好告辞。
丫鬟们忙拥着宝玉和袭人进屋,一部分人伺候宝玉梳洗换衣裳,另一部分人又去袭人面前献殷勤。
柳五儿观察袭人的脸色,觉得这一下必定挨得不轻,但是袭人既然要面子不肯喊嚷着疼,她就也成全袭人的自尊心,不去戳破她。
只是她忖着出了这样的事,宝玉心情肯定十分不好,就私下和秋纹换了班,打算这几日都不怎么往宝玉跟前去了。
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就真出了事,秋纹帮宝玉拿衣服的时候一个不注意把衣服里带的扇子给掉了,摔折了扇骨,挨了两句宝玉的骂。当下虽然忍住了,可是一回来后面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柳五儿过去问了几句,听过之后也只能安慰她几句,聊胜于不闻不问罢了。
好在到了晚上,宝玉这股子莫名其妙的火气就散了,兴致高涨地叫大家一同在院子里乘凉,自然不能落下晴雯。柳五儿看宝玉和大家说说笑笑地也很自然,也就跟着随意起来。
又过了些日子,某日袭人忽然悄悄把柳五儿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告诉她:“我刚才听说,金钏儿死了!”
“什么?”柳五儿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谁死了?”
“太太屋里的金钏儿,前儿不知为什么,惹怒了太太,被撵了出去。没想到今天传来消息,竟然跳井死了!”
柳五儿也回忆不起来自己之前到底知不知道这事了,只觉得似乎确实不知从那一日起,王夫人屋里的丫鬟就少了一个,原本最得重用的是彩云和金钏儿,后来却渐渐变成了玉钏儿。
她忙拉住袭人问:“你怎么知道的?可是全园子里的人都听说了?这要是让宝二爷知道,又该说那些疯疯癫癫的话了。”
“我是听一位妈妈说的,宝姑娘也听见了。”袭人着急地解释,又说:“我也是怕宝玉知道这事,到时候闹起来,再说些什么着三不着两的话,传到老爷、太太耳朵里,生气不说,咱们也落不得好。”
柳五儿听了,也不禁担心起来。
两人正在这边合计着,那边又有人飞快地跑进来报信,“袭人姐姐,晴雯姐姐,不好了,出事了!”
柳五儿现在简直是一听有人说这话就头大,她原本觉得自己的脾气还不错,但是这些日子闹的,也快要变成爆炭了。
正竖着眉头想要发火,袭人却接过话来,忙着问:“怎么了?”
那小丫鬟将将站定,连气都还没喘匀呢,就急着道:“听说老爷把二爷给打了,现在已经被抬到老太太屋里去了。”
袭人顿时慌了神,连声问道:“打得重不重?”
柳五儿一听,人都是被“抬”到贾母上房的了,自然伤得不轻,不过她早就知道袭人和宝玉之间的关系,此时既然袭人关心则乱,她也就不好再开口了。
“听说已经被打晕了,抬过去的时候一路上连‘疼’都不会喊……姐姐们快过去看看吧。”
袭人和晴雯身为宝玉身边数一数二的大丫鬟,主子出了这样大的事,自然该赶过去侍候在一边——就算她们现在不过去,恐怕等下贾母和王夫人也要派人来叫。而袭人更是一刻都等不得了,顾不上招呼晴雯,已经转身往外走了。
柳五儿理解她心急,但是屋子里的事毕竟也还要安排,她忙出去找麝月和茜雪,交待了一下现在发生的事,让她们收拾好了屋子——特别是宝玉的床,恐怕晚上还是要把他送回来的,一定要弄的软和了。
安排完这些事,她才匆匆出了院子,又出了大观园,往贾母的上房去了。
当下上房里正是人正多的时候,柳五儿还没进屋,在回廊里就听到了薛姨妈、宝钗、湘云等人的声音,刚走到上房门口,不等她进去,就见帘子一掀,袭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眼角还带着泪痕。
“你怎么出来了?”柳五儿连忙拽住袭人的手,“里面可怎么样了?”
袭人摇了摇头,情绪很低落,“大家都在里面围着,被打的很重,但是咱们现在就是进去了,也插不上手。我想着不如先出去,若是看到跟着二爷的人,问问前因后果也是好的——老爷这么发作一场,总不会没有缘由。”
柳五儿心下想着袭人的话也有道理,宝玉是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珠子,现在上房里肯定是众人都围着他,自己进去也只能远远看上两眼,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和袭人一起出去问清楚事由,也算没白过来一趟。
想到这里,就主动请缨,“我和你一起过去吧,他们都知道你好性儿,说不定就拿话哄弄你,咱们连个一起,他们还有个顾忌。”
袭人点点头,又晴雯陪着,她心里的底气也更足些,“那也好。”
两人手牵着手,相互支撑着出了二门——其实主要还是柳五儿支撑着袭人,她自己的情绪倒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出了二门,找到跟着宝玉的小厮茗烟,问他,“二爷好端端的,怎么会挨了老爷这样一顿打?你怎么也不传个消息进来,让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茗烟看上去也很着急——他的一身前程更是系在宝玉一个人身上,所以平日里多有逢迎,也是宝玉身边最为得用的一个。他听见袭人这样问他,也是满心委屈,“当时我不在跟前,哪里想到二爷就被打了……”
之后又说了好些被打的缘由,一会儿是琪官的事,一会儿又是金钏儿的事。在他口中,琪官的事是薛家大爷薛蟠说出去的,不知被谁听到了,又告诉了贾政,金钏儿的事却是三爷贾环嚼的舌根子。这些话都和袭人之前知道的事情能对得上,因此她听了之后,当下就信了茗烟的话。
柳五儿却觉得茗烟说的也大多是他自己的猜测,就好似琪官的事,如果宝玉只是在酒席上结识了一个戏子,就算这个行为再不入贾政的眼,作为正常交际活动中的一个环节,贾政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把宝玉打到半死。
就算再加上金钏儿的事,也不至于如此动怒——虽然在金钏儿被撵出去的这件事中,宝玉有不能推却的责任,但是金钏儿投井又不是宝玉推她下去的,到底还是她自己的选择。
而且,茗烟的话里还攀扯着另外两个主子,一个是宝玉的庶出弟弟,;另一个更是亲戚家的表哥……哪一个说出去不是另一场风波?
这样想着,她就劝袭人,“我看茗烟那小子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你就算心里着急,也千万别为了他的话再得罪了别人,让二爷难做。”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宝玉住进怡红院,要不就是在犯病(受伤),养病(养伤),要不就是在预备这两件事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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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晴雯(09)
等到了半下午,宝玉终于清醒过来,贾母和王夫人就让人用春凳抬着他回了怡红院。茜雪和麝月早就铺好了床,只等众人把宝玉往床上搬,贾母和王夫人也跟着一同过来,又在宝玉床前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又问这两日谁负责照看,丫鬟们可排好了轮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