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十余日后,探春要随着宋祁、带着诸多随嫁仆人搬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她同宋祁间的关系已经破位亲密了。宋祁如今视探春为自己的半个老师,对探春也有了些回护的意思,甚至主动和她提起元和公主来。
“我和元和的住处离南阙更近一些,我们两个都不喜欢北阙,觉得在这边生活很压抑,很不舒服。”提起元和公主,宋祁的语气中半点缱绻都没有,像是在说一个寻常亲戚,“元和也不喜欢往这边来,等你跟着我们住到那边之后,也不用经常过来,母亲这里,有庆和陪着就够了。”
提起母亲和妹妹,宋祁的眼底终于带上一些柔情,探春一一看在眼里,转头就吩咐柳五儿,“二王子看重生母和妹妹,日后但凡给赵娘娘和庆和殿下送的东西,都要愈发精心,半点错处都不能有。”
柳五儿点头记下,在心底盘算着找机会再去打听打听协庆殿赵贵妃及庆和公主的喜好。
不过,既然宋祁自己主动先提起了元和公主,探春自然也少不了向宋祁打听一下元和公主的性子和喜好——理由也是现成的,毕竟她和元和公主在名义上,是共侍一夫的“姐妹”,说白了就是同僚,她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和同僚共事。
宋祁却有些不以为然,“我和元和是分开住的,平日里很少说话。元和只喜欢在自己屋里绣花做针线,也不许人打扰,你要是不去找她,能一个月不出来和你说一句话,你就算知道了她的性子,也没什么用,反正她也不会故意为难你就是了。”
探春听了,也有些无言以对,私下只和柳五儿说,只盼着元和公主真的是这样的性子就好了,两人日后井水不犯河水的,也是难得的福气。
柳五儿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赶在搬去长公主府前在北阙中打探了一番,听来的也大致是这样的评价,“都说元和公主性子好,从来没凶过侍女们一句,只是不爱理人,连光福殿的李娘娘都拿女儿的性子没办法。”
等真见到了人,竟然当真同宋祁、北阙宫人们说的一样,元和公主娴静地坐在竹床上,待探春走得近了,才起身同她对着行礼。元和公主听不懂、也不会说中原话,探春的扶南话说得比起初到扶南时自然强上许多,却也是磕磕绊绊。两人在通译嬷嬷的帮助下,好不容易聊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元和公主脸上就露出倦色。
她轻轻一摆手,身边自有侍女上前,“元和殿下有些累了,就不陪郡主殿下去看居处了,就由奴婢领着殿下前往吧。”
探春忙道无妨,又和元和公主对行了一礼,由侍女引着出门,去了住处。
元和公主为探春安排的住处,就是先前宋祁用的院子,正房上挂了一个小小的匾额,写着“仁平”二字,侍女悄悄瞄了探春一眼,道:“这两个字是王上亲自赐下来的,先前二王子殿下用的匾额,已经被移到别的院子去了。”
探春之前也听说过,在扶南王室,宫殿的名字等同于封号,“仁平”这两个字,如无意外的话是要跟着她一辈子的。
“这间院子我很喜欢。”探春微笑着让侍女向元和公主转达自己的谢意,待侍女一走,立即瞥了瞥唇角,又瞄了一眼匾额上的“仁平”二字,才领着两个丫鬟进了屋子。
作为宋祁曾用过的院子,这间屋子自然不小,被重新装饰过后,东西两翼被布置成了完全不同的风格,东翼放着探春从中原带来的一整套紫檀木的家具,西翼却铺着扶南国常用的地席,是标准的扶南王室宫殿内的装饰。
探春只去西翼瞥了几眼,就转进了东翼,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同丫鬟聊天,“看起来元和公主当真是不争不抢、不爱理人的性子,有点二姐姐的意思。日后只求能安生度日,告诉咱们的人,千万不要惹事。”又叫翠墨,“去把两位嬷嬷请来,让她们帮着参详一下,看看”
想了想,又吩咐柳五儿,“侍书,你扶南话说得更好些,我想着,咱们还是要加紧打听一下那位宁娴公主的消息,我总觉得宋祁口中的那位长辈,或许就是宁娴公主。她若如今在还在世,应该就生活在南阙,在扶南生活多年,总归能多知道些事。”
“姑娘,你是想着……”柳五儿试探地问。
探春肃着脸点了点头,“人生在世,别人或许甘心平淡一生,我却是不愿的。”
柳五儿其实早有感觉,但是第一次听探春确定心迹,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震撼。她顿了一下,才颤抖着声音道:“是,奴婢一定尽全力帮助姑娘成就大事。”
探春又蓦地一笑,“这事,光咱们尽力也没什么用,只是我这些日子听宋祁说起扶南国内的一些事,只觉得他心里也是有大志向的。你可能不知道,他说他们王室,还没有某些大臣势利大呢,说话做事,反而还要看大臣的眼色行事,受些糟心的气。你当宋邛和宋祁兄弟两个很愿意娶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妹为妻吗?还不是因为扶南王势弱,辖制不住那些臣子,只好委屈自己的几个孩子了。他们这些年也多少学了些儒家规矩,心中有了廉耻,早就不愿意做这些事啦。宋祁还说,恨不得让扶南国上下都去学咱们那边的四书五经才好呢。”
柳五儿听了,就给探春出主意,“礼部的使团不是还留下几个在扶南国内听姑娘差遣?奴婢听说其中一位是当年的状元呢,还同林姑娘是本家,想来学识必然是不错的。二王子殿下若是想学四书五经,姑娘不如把那位大人引见给二王子?”
探春偏着头想了想,才道:“日后若有机会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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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侍书(9)
提议让探春向宋祁引见林栖,不过是为了日后的事打伏笔, 柳五儿也知道, 当务之急还是打听清楚宁娴公主的所在, 最好能经由宁娴公主指点一二,摸清楚扶南国内各势利的脉络, 探春心心念念的“大事”才能成。
好在她本就听得懂扶南话,历练了几个月之后,更是连语音语调都能模仿出六、七成来, 轻易不会让没见过的人听出她外地人的身份。这样的语言天赋, 不用来打探消息也是浪费, 这几日探春就免了柳五儿的差事,让她趁着还脸生, 多同长公主府的底层仆佣们打听些消息。
柳五儿也没有辜负探春的看重, 不出三日, 已经从不少仆佣口中打听出了关于宁娴公主的蛛丝马迹。
“仆佣们都说, 当年老扶南王有一位出自中原的妃子,不知道在中原的封号是什么, 在扶南王室中的封号是景昭, 现在就住在南阙的德寿宫里。”
“景昭殿……”探春喃喃着这三个字, 手指在矮几上一扣,“对了,是不是快到了例行请安的日子了?”
柳五儿点着手指算了算日子, 才点头道:“姑娘记得不差,后日就是礼部留在扶南的大人进来请安的日子。”
探春忽地一笑, “就是你上次和我提过的那位林姐姐的本家?我对那位大人也有些印象,只是没你知道得那样清楚。”
“奴婢时常接送几位大人,偶尔闲聊几句,也是想着摸清了他们的身价来历,好为姑娘所用嘛。”柳五儿半真半假地分辨了几句,又问探春,“姑娘的意思,这打听老太妃来历的事,还是要着落到礼部的这位大人身上?”
“总是要他来了,才好名正言顺地把咱们知道这一消息的事给揭出来,不然也太着痕迹了些。”理清了行事脉络,探春也就气定神闲起来,看着翠墨抱着一摞衣裳进来,就道:“侍书,你这些天也辛苦了,就先下去歇着吧。翠墨,我记得咱们带来了一副玉石的围棋?你等下把这副棋子找出来,宋祁说想学着下围棋……”
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位老太妃有关系,宋祁对中原文化的喜爱确实出自真心,婚后跟着探春学习书法,通读四书五经,这些日子又对下棋生出了些兴趣。探春也乐得同他一起说些琴棋书画之类的雅事,这多少能让她有些回到大观园中的感觉。
夫妻间有了共同的爱好,感情也是突飞猛进,不说如胶似漆,却也时常大半日都凑在一起,有了几分寻常人家小夫妻的温馨。
再见到林栖的时候,柳五儿提起探春成亲后的现状,就带着几分得意,“我们姑娘如今在二王子心里也很有分量了,我这一世的任务,总也完成了一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圆满。”
林栖却是一脸的不看好,“你也太小看这扶南国了,他们王室里的水也深着呢,你之前不是和我提过一位老太妃曾是咱们那边的公主?我也打听了些她的消息……”
“你打听到老太妃的消息了?是不是景昭殿的那位娘娘?”柳五儿睁大了眼睛插话道。
“原来你也听说了。”林栖点头,“不过我也不知道她原先在北阙里的封号是什么,只知道她的经历十分悲惨,虽然和老扶南王夫妻恩爱,却被别的妃嫔所害,那些妃子娘家势大,有了倚仗之后行事张扬跋扈,连老扶南王都护她不住。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也没有养住……之后就没有什么消息了,兴许是老扶南王到底还是屈服于门阀势利,疏远了这位公主。你告诉你们姑娘,可千万要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