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很快又传出入画叔叔的声音:“你这个人,急什么?连根那小子不是说今天回来,他也有月钱,家里的钱不够,让他拿钱出来就是了,何必这么哭哭啼啼的?”
婶婶的哭声很快弱了下来,“这……他肯把钱给咱们嘛?”
“嘿,怎么不肯?”她叔叔不屑地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要不是咱们两个在这里当差,他们兄妹两个能当上那么好的差事?攀了高枝儿就忘了根本,他们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我就让他们两个也都不好过!”
柳五儿听着这番对话,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叔叔婶婶一家之所以能从庄子上搬到府里来当差,还是管家看在她哥哥和她的面子上才安排的,这边却惦记上了他们的月钱,还说他们“忘了根本”,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理论,忽然被人用力往后一拽,正要惊呼出声,又被人用手捂住了嘴。身后那人拖着她往外走了两步,又扭过她的身子让她看清身后人的正脸——她这时才知道,原来把自己往后拽的人正是入画的哥哥,连根。
“哥。”柳五儿现在已经非常融入入画这个身份了,她看懂了连根眼神中的暗示,小声唤了一声,又生气地指着叔叔婶婶住的院子,“你听到他们说的话了没有?叔叔又把家里的钱赌光了,正惦记着你的月钱呢!”
“听到了。”连根一脸的见怪不怪,牵着妹妹的手又往外走了一段路,拐进了另一条小巷中,兄妹两个随便找了一户人家门口的台阶处坐下,连根安慰妹妹,“你不用太把叔叔婶婶的话放在心上,他们也就敢在家里说说,真到了外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呢!”
柳五儿却还在生气——或者说,在见到哥哥连根之后,她就更生气了,“那他们也不能这样!”
连根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能尽量不把钱放在家里——不过我现在住的地方人也多且杂,钱放到那里也不安全。”他笑了笑,“幸亏我月钱不多,就算放在家里被叔叔婶婶搜寻了去,也只能认了。”他又一脸宠溺地弹了弹妹妹鼓起来的脸颊,“反倒是你,存下来的月钱,还有主子们给的赏赐,千万不能拿回家里来,知不知道?”
柳五儿连忙点头,这点子心计她还是有的,“姑娘赏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放在箱子里收着呢,我们那边可没人乱翻别人的箱子,安全得很。”
连根神色一动,“既如此……妹妹,要不以后我把那些收到的赏赐,还有存下来的月钱,都托人送去给你,你帮我存着可好?”
“啊……”柳五儿刚要答应,却忽然心中一突,意识到这是一个关键。“哥。”她忙拽了拽连根的衣角,“我们那边虽说没人会乱翻东西,但是你托人把东西送来给我的时候,却指不定会被谁瞧见,到时候可就说不清楚了——除非你每次托人送东西进来都先和珍大爷说,再让他告诉我们姑娘,不然……”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连根脸上的神色,又连忙解释,“我不是不愿意帮你存着,只是这样到底有了嫌疑,光明正大得来的东西却反而成了脏物,闹出来大家都是麻烦。”
连根起先被入画拒绝的时候还有些不悦,听到后来,也觉得妹妹的话似有些道理。但是这样一来,那些财产的收藏处就又成了难题。
“不如……”柳五儿看着连根,欲言又止。
“怎么,你有什么好主意不成?”连根问道。
“我听宝姑娘身边的丫鬟说。”入画随口扯了个挡箭牌,“现在外面有当铺,还有钱庄。当铺是换钱的,钱庄是存钱的。你不如问问那钱庄怎么存钱,看看能不能把银子都存到钱庄里去。”
连根听了,先是眼前一亮,继而却有些犹豫,“那些钱庄,听起来不错,但是万一到时候不把钱还给咱们……”
这也真的是个难题,柳五儿虽然——到现在已经活了第三世了,却也从来没真的和钱庄打过交道。但是现在这个钱不能存在她那里,也不能存在叔叔婶婶家里——在她看来,语气便宜了叔叔婶婶,还不如让钱庄老板给昧了去呢。
当然,这话不能直说出来让连根知道,她只好婉转地劝说:“总是要试试才知道,兴许他们也没那么坏呢。”
连根挠了挠头,他现在也没有主意,但是妹妹比他年纪还要小几岁,让妹妹替他这个做哥哥的操心,也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太没用了——“好了。”他拍了拍入画的后脑勺,安慰妹妹,“反正现在我手里还没什么钱,不如哪天问问管家,或是等老爷高兴了问问老爷,再不行也肯定还有别的法子。”他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反正我早就打定主意了,就算全都孝敬给了管家,都不能让这钱便宜了叔叔婶婶。”
柳五儿很认同这个观点,她又鼓励了哥哥几句,兄妹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眼看着叔叔婶婶家里是不能去了,因为入画今天得了假出来,连根一早也已经和管家请好了假,兄妹两人无家可回,又不能在别人家门口坐一天——这也太可怜了,连根干脆就带着妹妹去街上闲逛去了。
柳五儿上次去市集,还是做柳五儿的时候——反正上一世做雪雁的时候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她跟在连根身后,兄妹两个一人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累了就进茶馆里坐着喝茶,还在街上买了一堆小玩意儿——都是用连根的钱买的。
用连根的话说,“与其让叔叔拿去赌了,还不如咱们两个买零嘴儿吃,都花光了,他们可不能再惦记这钱了吧?”
在外面乱逛了一天,吃了不少好吃的,下午回去,柳五儿直接回了荣国府。她放假外出归来,按规矩是要先去和惜春打声招呼的,柳五儿也没磨蹭,先把大部分买来的小玩意儿都放回了自己箱子里,又从中挑了一、两样精致的揣在怀里,然后就去给惜春请安去了。
惜春今天难得没和两位姐姐在一起玩,正自己在屋里照着一盆新送来的盆栽画画呢,彩屏坐在外间做针线,奶娘却不在屋里。
柳五儿掀起帘子进屋,先用眼神和彩屏打了个招呼,又进去给惜春请安,“姑娘,奴婢回来了。”
惜春正好画完一笔,抬头看着入画,眼中闪出一点笑意,“入画你回来啦,今天回家,家中可好?”
柳五儿犹豫了一下,为了日后做准备的话,或许她从现在开始就要未雨绸缪——她是惜春的贴身丫鬟,要是家里有什么烦难都告诉惜春,也是尊敬主子的意思。就算惜春懒得管她家里的事——她原本也没想着惜春会管——可是就算不管,也多少对她家的情况心中有数,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也知道前因后果,不至于反应太过。
“家里其实……不太好。”柳五儿故意做出一脸无奈来,“不瞒姑娘,其实我今天都没敢进家门。刚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叔叔婶婶在吵架,说来惭愧,我叔叔这人有个不好的毛病,喜欢赌钱,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还惦记着我和哥哥的钱。”
惜春皱了皱眉,显然并不爱听这些,却还是顺着柳五儿的话问了一句,“那你今天没回家,这一天都去哪里了?”
“我哥哥带我出去逛集市了!”柳五儿的声音又雀跃起来,“看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我还给姑娘带了两个……”她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那两个小玩意儿来,“姑娘且看看,若是不嫌弃收下,那就是奴婢的造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我觉得惜春也不是从小就那么“冷”的,贾敬死了之后才越来越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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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入画(04)
惜春到底小孩子心性,又几乎从来没出过门,更没见识过集市。听说入画去逛了集市,还给她带回了礼物,立即一脸好奇地道:“哦?快拿来我看看!”
柳五儿连忙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捧到惜春眼前,那是两只藤草编的小鸡,一公一母,母鸡头上还顶着一个小小的鸡窝,惜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深觉有趣,“真有意思!”她把两只小鸡摆在案台上,“谢谢你,入画。”
前一世一直听说四姑娘性子倔,又孤傲,没想到两只草编的小鸡就能把她哄得眉开眼笑,而且至此之后,待入画也比别的丫鬟不同,甚至偶尔在入画放假回来后,还会带着些关心地问她一句:“你叔叔还赌钱不赌了?”
柳五儿总是带着三分真心七分演技地痛心疾首地叹气:“劳烦姑娘想着,我那叔叔可真是那种死不悔改的人,每次回去都能听到叔叔婶婶吵架,我也着实是听烦了。”事实上,现在入画的叔叔婶婶吵架已经不能让柳五儿产生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了,她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变得不在意了。
不只如此,让柳五儿感到开心的是,连根终于成功学会了典当东西,和去钱庄里存钱这两项技能,这两年断断续续地已经存了约有十几两银子了。兄妹两个还想着,以后若有机会,就学荣国府的那几位老管家奶奶,全家人赎身出去,置办几亩田地,过一过自在的生活。